冰蒂斯对书本的爱好毋庸置疑，很少有人能同时从如此截然相反的两个方面发掘出书本的作用，而女流氓做到了：打开可以净化自己的心灵，合上可以净化敌人的脑袋，将一本书的功能发挥到如此淋漓尽致，这充分说明一个有文化的流氓是多么可怕。

千万别忘了冰蒂斯在是个流氓之前首先是个技术宅，而且是个玩mod的技术宅，她那一手凶残的裸机直接控制世界的技巧曾经名震整个神界技术圈并帮助她战胜了很多学术上的劲敌，据冰蒂斯自己坦言，书本的力量和硬度在这一过程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离开冰蒂斯家凶残的图书馆已经是傍晚时分，谁都没想到我们这群没溜的家伙会在一群书本中消耗这么长时间：一下午啥都不干就泡在书堆里，这对于正常情况下的浅浅和我本人而言几乎是无法想象的事情，要是上中学那年头我跟这丫头有这份毅力的话，何愁物理考试互相作弊结果双双二十分啊：而且那次作弊还是成功的。

晚餐仍然是和冰蒂斯老爸老妈一起，菜色仍然是让人满意而且一大半都很熟悉的佳肴，显然在我们来之前库瓦因夫妇就已经为招待客人做足了准备，这让众人感觉自己根本不是来到了什么神秘莫测的神界与神一同进餐，而更像是到了父母热情好客的普通朋友家中蹭饭，让人感到放松是最令人满意的地方，第二令人满意的则是饭菜的分量十分充足，即使吃得慢点也不用担心被珊多拉抢光。

“希望你们能喜欢，”艾莎莉在席间笑呵呵地说道，“我们最近一段时间养成了不吃饭的习惯，毕竟对神族而言吃东西只是个余兴节目，但愿这些临时组织起来的餐宴还让客人们满意。”

“那真是地狱般的苦修生活，”珊多拉嘴里塞着一大堆东西却仍然咬字清晰仪态优雅，“说起来已经许久没有来神界，记忆都有些模糊，没想到您的变化却不大呢。”

“您的变化却让人惊奇。”艾莎莉阿姨眼神中带着平和的微笑，看着珊多拉一向威武的吃相，两人互相之间都以“您”来敬称，只不过一个是对友人长辈的尊敬，而另一方却是对“人间王”表达敬意，“和上次来访大相径庭。”

“我差不多已经忘掉当时的情景了。”

珊多拉坦言道，即使是希灵使徒，这么多万年时光过去，要从记忆库的犄角旮旯里翻找一段视频资料想必也是个麻烦事吧。

“不苟言笑，严肃刻板，不浪费一分一秒，甚至因为没有实际价值而懒得和我们说话，”库瓦因表情微妙地轻轻摇头，“那时候的人间王甚至连玩笑是什么都没概念，说实话，交流起来让人困扰。你们都是这样。”

珊多拉有点尴尬地撇了撇嘴：“是么，完全忘记了。帝国经历了很大变故，你们知道的。”

“看样子您的变化和身边的人有关，”库瓦因大叔看了我一眼，然后眼睛在姐姐大人她们身上一一扫过，“虽然有点失礼，但真是奇怪的朋友，父神很少会亲自指名道姓地邀请凡人来家做客，虽然无法揣度他伟大的思想，但或许他是想给你们一些指引……”

我的耳朵立刻就竖了起来：等了大半天过去，这终于有个人跟自己说说正事儿，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可不就是跟父神唠嗑么，可惜将近一天时间过去，众人净跟着冰蒂斯瞎转悠，现在库瓦因大叔突然提起了父神的意志，看来是大叔终于觉得我们已经差不多熟悉了这边的环境，打算开口说说正事。

结果大叔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汤，开始跟冰蒂斯她妈谈论哪家的龙神闺女嫁不出去的话题。

“那什么，刚才父神的指引什么的，没了？”

“没了。”大叔光棍地耸耸肩，“我哪知道父神想什么？”

叮了个当的你没下文还开个头搞毛啊！

“忍忍吧，我爸就这毛病，只要想起事来就一阵一阵的，没少让搞推销的忽悠，唉，家族的耻辱啊。”冰蒂斯跟我嘀嘀咕咕起来，声音还挺大，基本上客厅对面的都能听见了。

这次的餐后余兴节目仍然十分精彩，冰蒂斯和她爸打了十分钟。

神界的夜幕降临了，不过显然一群游客都没什么日落而息的自觉，或许是来这么个神秘的地方让人都有点心潮澎湃，就连姐姐大人都破例允许小孩子今天可以在十点以后睡觉，现在所有人都聚集在冰蒂斯的大房间里，因为流氓女神觉得越热闹越好，而她那凶残如皇宫一样的卧室也尽可以满足一群移动祸害可劲折腾。

莉莉娜正拉着小泡泡和水银灯讲鬼故事，水银灯对这些故事的评价是非常无聊，就跟安薇娜的回忆录一样：尽管两者都是货真价实的幽灵故事。

浅浅和林雪似乎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甚至连姐姐大人都吸引了过去：那是从冰蒂斯房间里面翻腾出来的一堆小圆球，流氓女神介绍那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我一度猜测它们是某种模拟星球运行的神秘物品，浅浅则猜测它们跟占卜有关，姐姐大人认为这些小圆球放大之后里面极有可能存在微型世界，或许是类似神族版生态瓶的玩具，而林雪表情严肃地宣布，她看到这些小圆球和生命轮回产生了联系——事实上她压根不可能看到这些小玩意几千万年以前到底是干啥的。

最后的事实证明，那破玩意就是一把弹珠，其唯一的历史价值在于冰蒂斯当初是用她老爸的命运金杖换的它们。那是女流氓在萝莉时代第一次让人骗，从那天起，天真可爱的萝莉女神觉醒了暴力的种子——第二天她用拍烂两块板砖的代价把金杖“赎”回来了。

“别把神界的一切东西都跟那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联系起来，冰蒂斯房间里还有她收集的小画片呢。”这是珊多拉之后对我们的循循教诲。

我越来越觉得神界其实跟二里桥也就两站地的距离。

潘多拉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又进入了待机状态，维斯卡则对自己姐姐的无趣感觉不满，活泼好动的猫眼萝莉从刚才开始就时不时地拽拽自家姐姐的头发或者捏捏对方的脸颊，后者的手刀偶尔会准确地命中猫眼萝莉脑门，可以预见的是很快这俩小丫头就又要打起来了。

“我想出去转转。”一群女孩子们都各有各的乐趣，我觉得投身于她们那傻乐天的游戏里面对自己的精神发育不太好，所以提出想要去外面看看风景：神界的夜景不知道什么样呢。

“院子里？”冰蒂斯正忙着跟珊多拉咬耳朵，还是抬头招呼了一声，“让莫带你去阴影花园吧，就在宫殿正中，不过那里晚上有点阴森，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不用了，”我摆摆手，“我去神殿外面散散步。”

“哦，那随便转转吧，记住神殿无处不在，想回来就默念妾身的名字。外面那扇老门要对你絮絮叨叨就给丫上破城锤，砸不烂的。”

我带着对这个败家闺女十二万分的拜服离开了房间，然后在找到一个可以带路的神仆之前先迷路了三十分钟，从同一扇大门前经过四次，在某条楼梯上来来回回徘徊三遍，最终在晚上出来巡夜的莫带领下才成功移动到这大到坑爹的宫殿门口，那扇已经数千万年历史而且有点糊涂的老门正在发出均匀的呼噜声，经过莫的补充介绍，我知道了这扇门竟然还有在晚上九点以后准时入睡第二天上午八点才会起床的良好作息习惯。

我几乎不敢想象要多龌龊的设计师才会让一扇防盗门晚上养成睡觉的习惯，他们真的是广大小偷贴心窝子的保护神：破产的一点都不冤。

“早点回来，维罗卡爵士，老门年纪大了，晚上经常熬夜可受不了。”

我没有计较这扇神奇的大门是怎么给我安了这么个名字的，只是挥挥手，冰蒂斯家那恢弘的黑暗宫殿便瞬间消失在空气中，留给自己的，只有神秘莫测的澄净夜空。

神界没有日月星辰，但这里的夜晚并不黑暗，天空出现了极光，美轮美奂如同悬挂在天际的帷幕，不知道这是自己运气好还是神界每天都会有这样的夜景，不过外面的景色确实让人心情舒畅，但愿这地方没有“天堂以内禁止拍照摄像”的规定，我默默拿出了摄像机。

空旷无垠的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个人，，这个点钟出来散步实属抽风，但我觉得好不容易来神界一趟，好好了解这个世界的方方面面是有必要的，神界的郊区夜景自然也在其中。人对神秘莫测的地方总是有着很多好奇，探索心是人类进步的原动力，于是在这份原动力的推动下，我漫无目的地在主大陆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闲逛起来，期间踩中了三只野鸡、两窝兔子、四个跳蛙、一对苟合的野猫和其他一大群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归类的玩意，这些神界生物比我想象的还要温顺，在遭受如此藐视***的打扰之后它们只是用非常温和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包括十六次闪电风暴和两次热情洋溢的地狱烈焰。

用随身携带的毛巾擦干净脸，再按下去满头的冲天发，对能量的超强抗性让我在刚才的散步中并没有受到除面子之外的任何损伤。我将最后一个追在自己身后的虽然看着像兔子但能放出声势颇大的闪电风暴的奇怪动物塞进随身空间里，准备回去用来饲养珊多拉，然后开始痛定思痛：自己出来之前是不是应该先跟冰蒂斯打听一下这世界的生态环境？

就在我纠结于是现在回去还是继续跟神界大草原上数不尽的暴躁小野兽死磕的时候，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突然从自己身后传了过来：

“这里是小兽群的地盘，夜晚它们可是不怎么欢迎访客的。”

因为之前完全没有听到脚步声靠近，这个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我猝不及防，赶紧扭头——半分钟后，我一边揉着脖子一边打量着眼前的小不点。

那是一个飞舞在半空中，浑身洒下点点绿色荧光的小精灵，绿色的衣裙和绿色长发让我几乎以为这是叮当在跟自己开玩笑，但当掏出放大镜看了一下之后，我终于确定这个不是叮当。

一个生命女神？半夜出来遛弯的生命女神？

“我是迦迦！”小小的精灵开始绕着我的脑袋上下翻飞，生命女神最大的爱好之一就是绕着别人的头到处窜来窜去，跟蜻蜓的习性非常接近，“你是个人类！”

“啊，我叫陈俊，”常年跟叮当锻炼出来的心如止水让我无视了这个迅捷小东西的飞行轨迹，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不远处的狗尾巴花（大雾），“冰蒂斯的朋友，希灵帝国来的。”

“迦迦知道！”自来熟的小东西悬停在我鼻子前面不到十厘米的地方，绿色的瞳仁闪闪发亮，满是好奇天真的喜悦神色，“星臣说神界要来朋友，朋友的名字有一个叫陈俊——叮当，叮当出来玩啦！”

我正在猜想这个陌生的生命女神口中的“星臣”是谁，紧接着就惊讶于她一下子就开始叫叮当的名字，而更让人惊讶的是，下一秒自己胸前的口袋就被人从里面拱了开来，叮当揉着眼睛趴在口袋边缘，看清了前方的小身影之后立刻欢快地叫出来：“呀！女神姐姐！”

小东西噌地飞出来，亲热地拉着名叫迦迦的小精灵的双手，在空中飞快地绕圈子，两个三寸丁就跟疯了一样在这种白痴般的飞行游戏中欢乐无限，而我则陷入短暂的震惊：叮当平常口中的女神姐姐，只有一个人……最高生命女神。

我的眼角开始抽搐，嘴角开始抽搐，额角开始抽搐，到最后浑身都恨不得开始抽搐，而眼前的两个小不点还在兴高采烈地绕着八字舞，她们横着飞，侧着飞，快速倒车，响尾蛇机动，在空中划过波浪线和锐角三角形，欢快而急速地说着我听不懂的神族语言，直到已经转晕了头的叮当“啪”一声贴在我的额头为止。小东西喘着粗气，开始抱着我的鼻子蹭啊蹭地：“阿俊阿俊，给你介绍哦，这个就是女神姐姐，最厉害最厉害的生命女神，她的力气可大啦！而且比叮当高整整一个小米粒那么多呢！”

迦迦在半空悬停着，刚才剧烈的旋转对我们最厉害的最高生命女神同样影响严重，虽然没有跟叮当一样啪叽一声掉下来，但她对着我旁边两米的地方用力点头说明这个小不点看东西已经重影了。

于是我继续抽搐。

星域最强神族为四个分支，光明，黑暗，生命，秩序，而最高生命女神则是其中生命一系的种族领袖，就如我万分不愿意相信但广大读者恐怕早就猜到的一样，她同样是个巴掌大的小豆丁，而且我猜她就如叮当一样，恐怕智力是硬伤。

“女神姐姐，你来平原上，难道今天又是聚会吗？”

叮当盘腿坐在我头顶，尖尖细细的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快，而仍然重影的迦迦则对着一个空无一物的方向连连点头：“啊，聚会聚会，对了，让你的人类朋友也来吧！”

我对叮当突然提到的所谓聚会产生了好奇心，听上去它好像是生命女神们一项经常举办的活动，既然面前这整整比叮当高一个小米粒那么多的“伟大的女神陛下”都主动邀请，再加上自己晚上出来就是闲逛的，自然要去看看。

两个大蜻蜓在前面带路，我则有点迷迷糊糊地跟在后面，叮当说聚会的地方距离这里不远，飞一会就到，但放眼望去附近方圆多少公里好像都是空旷无人的大草原，联想到叮当那不超过一只蜻蜓极限速度的飞行能力，我深切怀疑自己还能不能赶上明天早上的早饭了。

不过这种怀疑只持续了一小会，因为我发现周围的空间在改变。

某些常量被重设了，很多定义正在修正，自己踏出的每一步都好像跨越了很多屏障一样的东西，当我从这短暂的违和感中清醒过来之后，四周已经变成了一片笼罩在柔和光芒中的林间空地。

甚至完全无法察觉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跨越了这种虚数距离，甚至不知道从哪一个瞬间眼前变成了林地，一切顺理成章地发生，就好像自己之前一直是在树林中走路一样。

这不是空间传送，用精神连接查询了自己当前的坐标之后我发现其实自己并没有移动多少，也不是进入了什么封闭的异空间，这片空间从一开始就是敞开的，它就在自己周围，只是刚才那短短的几步路让自己跨过了某种……

“概念层哦，”迦迦欢笑着，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想法，“神界每一寸空间都是无数概念层叠加的结果，一般所看到的只是用常理最容易理解的一层，你们希灵人研究过这个，然后发展了相位隐形和平行空间技术，其实它们都差不多的，就是同样一片空间存在复数种描述方式的情况。”

我有点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外形和叮当差不多的小精灵，最终得出一个结论：真不愧是最高生命女神，智力上比叮当还是有优势的。

林间空地铺满落叶，几个平滑的大树桩在地上孤零零地呆着，除此之外我没有看到任何一只大蜻蜓，不禁有点好奇：人呢，不对，神呢？

“好了好了，时间快到了，”迦迦飞到了最大的树桩上面，欢天喜地地叫道，“大家出来吧！是客人哦，而且叮当也回来啦！”

于是下一瞬间，前一秒我还在好奇的生命女神们全都冲了出来，而我被铺天盖地的树叶给活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