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重新洗牌  第九十六章  迟到的觉醒

听完裴承毅的讲述。李存勋沉思了好一阵。

军情局长的沉默让裴承毅心里起伏不定，因为他知道，提出这个问题不是李存勋，或者说李存勋只是个传话筒。原因很简单，如果结束战争，不是属于将领的问题，而是属于政治家的问题。

见到裴承毅那略显忐忑的神色，李存勋突然笑了起来。

裴承毅没有笑，因为他笑不出来。

“别担心什么，这只是我随便问问。”李存勋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才转口说道，“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吗？”。

这下，裴承毅才暗暗松了口气。

既然李存勋主动提到问题，表明还有商量的余地。

“当然，我不是政治家，也提不出什么好的建议。只是在军情局混了这么多年，加上当间谍的经验，我可以非常负责任的告诉你，你犯了一个非常大的错误。”李存勋稍微停顿了一下，说道，“那就是。在你回答我的问题的时候，有非常明确的功利性，而且是为了个人利益，而不是国家利益。”

裴承毅暗暗一惊，同时心服口服。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而且是一个足以宣判政治死刑的错误。

“万幸的是，我只是随便问问，希望你下次别犯同样的错误。只是……”李存勋竖起了一根手指头，说道，“虽然不可否认，政治家都是出色的演员，但是你必须明白，再好的演技也只能用来骗骗选民，在优秀的政治家面前，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掩饰只会使你的内心活动一丝不挂。别试图去掩盖什么，你要做的，只是放弃稚嫩的想法，像你在战场上指挥战斗那样，用一个军人的目光去看待未来。”

李存勋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裴承毅不是扶不起的阿斗，听完军情局长的话，他的心情也平静了下来。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李存勋这番话，让裴承毅走出了迷茫，看清了未来。甚至可以说，李存勋这番话对裴承毅的影响与帮助超过了其他任何事情。用“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来形容也毫不过分。换个角度看，裴承毅在阿根廷万事不顺，与他过于明显的功利性有很大的关系。如果能够以军人的平常心态对待，恐怕就不会遇到这么多麻烦了。

李存勋知道裴承毅是一点就透的聪明人，没再纠缠这件事情，转口说道：“小张还要等一会才到，现在我们谈点现实的问题。我开始提到，布兰迪诺与杜奇威是在几天前才看透我们的意图。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吗？”。

裴承毅调整好心态，等着李存勋继续说下去。

“听张孝珑说，你知道我们在岛上抓捕CIA特种部队的事情。”李存勋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接着说道，“正是这件事情，让我断定布兰迪诺与杜奇威做了很多弯路，直到我们已经摆开架势，他们才看出我们的意图。”

裴承毅微微皱了下眉头，说道：“你是说，叛徒的事情是假的？”

“我就说过，你要是军情局的成员，成就不会比现在差多少。”李存勋呵呵一笑。接着说道，“叛徒不是假的，确实有人出卖了情报，只是我们早就有所防备，而且知道CIA在想方设法的搜集相关情报，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说简单点，CIA获得的那些稀有金属矿藏地质形成的数学模型是我们故意送出去的。”

“也就是说，CIA得出的结论完全相反，岛上没有多少稀有金属矿藏。”

“不，恰恰相反。”

裴承毅愣了一下，随即皱起了眉头，没有搞明白李存勋的意思。

“所谓欲盖弥彰，有的时候，假的是真的，真的却是假的。”李存勋呵呵一笑，接着说道，“也许CIA的官员会在乎情报的可靠性，并且想办法验证，可是白宫的主人，以及替他们出谋划策的政客就没有这么关心情报的真假了。对他们来说，就算没有情报支持，只要有足够的政治利益，仍然会采取行动。”

裴承毅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李存勋在说什么。

“也就是说，决定美国是否卷入冲突的不是马岛上有没有资源，而是有没有足够的战略价值。当然，美国总统想方设法的搞清岛上的情况，把稀有金属矿藏作为介入点，不是因为他关心资源。而是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让美国的各大利益集团支持他在马岛采取强硬行动的理由。利益集团不是政客、没有政治家的长远眼光，看到的都是眼前的利益，最多只会对可以预见的未来利益加以衡量，不会从整个国家的战略高度上考虑。也就是说，美国的利益集团不大可能知道马岛的战略重要性，也就是英国对美国的重要性、以及阿根廷对我们的重要性，从而在某个特定的时候采取与总统相反的策略。毫无疑问，如果美国连内部意见都没得到统一，别说住在白宫的是布兰迪诺，就算头像刻在国会山上的那四位总统复活，也无法率领美国取得最终的胜利。”

“正是如此，所以要给美国总统一个错误的信号？”

“不是错误的信号，而是正确的信号。”

裴承毅又皱起了眉头，仍然没有搞懂李存勋的意思。

“这么跟你说吧，岛上的稀有金属矿藏储量确实非常惊人，我们已经用超级计算机对地质学家从岛上带回去的数据做了分析，结果与之前的判断大致吻合。战争结束后，我们将进行更加全面的勘探，争取在两到三年之内拿出确切的勘探结果，以确定是否有开采岛上的资源。”李存勋稍微停顿了一下，转口说道，“我们透露给美国的。确实是正确的情报。不管怎么说，CIA都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情报机构之一，虽然这些年来没有斗赢过我们，但是假的东西根本骗不了CIA。换句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问题是，既要保住孩子，又要套住廊，那就得另想办法。”

“张孝珑在岛上做的事……”

“你的反应还挺快的嘛，这就是我们用来对付美国的办法。”李存勋呵呵一笑，接着说道，“为了袭击CIA的那支小分队。我们花了很大的本钱，而且承担了很大的风险。如果不是早有防备，从总参特种部队借调了闵瑞麟等人，肯定会是另外一种结果。这次伏击行动极为关键，而且张孝珑拿捏得非常准确。我们已经收到确切消息，CIA的小分队在遭到袭击前把搜集到的地质信息发了回去。也就是说，CIA可以利用之前获得的数学模型对地质信息进行分析，从而得出与我们相似的结论。换个位置看，如果你是布兰迪诺、或者杜奇威，在收到CIA的报告后，你会怎么想？”

“我？”裴承毅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说道，“我可不是美国总统。”

“随便说说而已。”李存勋可没有放过裴承毅。

“果真如此，条件已经成熟，应该采取行动了，只不过……”裴承毅迟疑了一下，说道，“这一切是不是来得太容易了？”

“完全正确，不但来得太容易，还来得太巧合了。”李存勋笑了起来，说道，“如此重要的情报，竟然如此轻易就到手了，而且都是在最需要的时候到手，如果没有问题，那才是怪事。毋庸置疑，布兰迪诺肯定意识到了问题、杜奇威也能看出端倪。在这种情况下，布兰迪诺不好下台，所以不会急着做出决策，会等到第二个看到真相的人提出建议，才会采取行动。也就是说，杜奇威会在这个时候建议避免卷入马岛冲突，通过其他方式稳住英国，布兰迪诺会顺水推舟，采纳杜奇威的建议。当然，如果杜奇威的判断是错的。由此产生的任何后果都将由杜奇威承担，与布兰迪诺没有任何关系。”

“这么说来，杜奇威离优秀的政客还差了一大截。”

“你觉得杜奇威看不出其中的问题吗？”。李存勋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虽然杜奇威与你一样，也是军人出身，而且还在战场上被你击败过，但是一点可以肯定，杜奇威的政治头脑不会比我们差，甚至不比布兰迪诺差。早在退役前，杜奇威就担任过韦斯特伍德的军事顾问，并且在日本战争期间发挥了重大作用。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美国没有卷入日本战争的头号功臣就是杜奇威。换句话说，如果没有杜奇威，就不会有后面的印度战争，也不会有现在的马岛冲突，因为日本战争将耗尽美国的最后一点资本。到了印度战争时期，也就是布兰迪诺上台后，杜奇威脱掉军装，入主五角大楼。杜奇威在印度战争中发挥了多大的作用，你应该非常清楚。虽然这场战争以对我们最为有利的方式结束，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如果没有杜奇威，印度会输得更惨，美国也会遭受更大的损失。可以说，自从半岛战争后、决心进入政坛之前，杜奇威就对未来有一个非常明确的认识，知道在短期内、也就是在最关键的几项技术上取得突破之前，美国不是我们的对手。按照我的估计，美国大概需要二十年到三十年才能在包括复合蓄电池在内的主要电力技术上追上我们。也就是说，在此期间，美国必须避免与我们爆发直接冲突。正是如此，杜奇威进入政界后的表现才一反常态，由一个鹰派军人变成了鸽派外交官。”

“也就是说，杜奇威甘愿为美国做出牺牲？”

“他有没有这么高的情操我不清楚，但是我敢肯定，杜奇威永远不是布兰迪诺手里的玩偶。甚至可以说，如果两人闹僵的话，受伤的不会是杜奇威。”李存勋笑了笑，说道，“杜奇威肯定清楚布兰迪诺的想法，只是现在美国没有别的选择余地。如果卷入马岛冲突，美国将得罪所有拉美国家，从而使西约集团的扩张行动遇到障碍。前面已经说过，未来的斗争是国家集团间的斗争，而不是两个超级大国的斗争。虽然集约集团也遇到了麻烦，比如在东南亚地区就有菲律宾与新加坡没有入约，但是西约集团遇到的麻烦比我们大得多，拉美地区有阿根廷、委内瑞拉与哥伦比亚，甚至连巴西都想另立门户，如果因为马岛战争丢掉了其他拉美国家，西约集团就是美国、加拿大、英国、澳大利亚、新西兰这些发达国家的俱乐部，而不是一个囊括了大部分西半球国家的集团。当然，这里还涉及到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那就是未来二十到三十年的焦点地区。”

裴承毅微微皱了下眉头，等着李存勋继续说下去。

“事实上，发达国家没什么好指望的，能够成为发达国家，首先就得拥有明确的政治立场。可以预见，未来二十到三十年之内，欧洲将完成政治一体化进程，完成最基本的政治统一，成为世界第三极。同样的，随着‘西伯利亚大开发’全面展开，如果一切顺利，即俄罗斯的地质学家没有撒谎，那么俄罗斯将再次成为世界上最富裕的、也就是资源最丰富的国家，从而成为世界的第四极，同时也是最弱的一极。”

对于李存勋的论点，裴承毅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虽然看上去，李存勋的观点没有多少新意，毕竟早在印度战争之后，各大新闻媒体就做出了相同或者相似的预测，认为今后将出现中美欧俄四方争霸的多极格局，从而使两个超级大国的冷战变成四个超级大国的冷战。用共和国新闻媒体的话来说，就是由两个人下围棋变成四个人打麻将，局面将更加复杂多变。但是新闻媒体的评论最多只是评论，作为军情局长，李存勋掌握了第一手资料。这样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肯定意义非凡。

“设想一下，如果二十年后、或者三十年后，出现我开始说的情况，由四个超级大国主宰世界，在这四个超级大国之外还有如同巴西、南非、伊朗等相对中立，而且实力相对雄厚的地区性大国，我们的处境算不上最糟糕，也算不上最有利。”

裴承毅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李存勋的意思。

事实上，如果单讲地缘政治的话，美国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嫩够与美国相提并论。

“既然我们的处境表示最好的，我们就得想办法解决弥补地理位置上的缺陷。”李存勋稍微停顿了一下，说道，“毋庸置疑，在四方争霸的局面形成之后，谁能控制那些相对弱小的国家，谁就能够控制整个世界。美洲大陆没什么好说的，如同美国不可能在东南亚与南亚地区挑战我们的霸权一样，就算我们在阿根廷搞得风起云涌，也不可能改变美国在该地区的霸权地位。地中海南面的北非地区肯定是欧洲的地盘，事实上，自从二战结束后，欧洲国家一直在利用地理位置上的天然优势影响北非国家。俄罗斯会拼了命的控制前苏联的加盟共和国，从黑海与里海南下，争取将触手伸入中东地区，并且在中亚地区与我们展开角逐。也就是说，真正的用武之地是最落后，现在谁也没有注意到的非洲。”

裴承毅没有开口，李存勋说得已经够明白了。

“回到我们开始的话题上，美国能够让西约集团的扩张行动受到影响吗？”。李存勋冷笑了几下，说道，“换句话说，如果连后院都看不好，美国凭什么去非洲抢地盘？如果情况相反的话，美国则可以以拉美为跳板，直接登陆非洲西海岸，至少确保不会在争夺非洲的斗争中丢掉自己那一份。杜奇威能够力阻美国卷入日本战争与印度战争，肯定能够看出非洲的重要性，也就能够看出这场冲突的重要性。”

“你是说……”

“如果这场冲突以阿根廷获胜结束，我们就能从南面与东面登陆非洲大陆。别的不敢保证，不出三十年，半数以上的非洲国家都将加入集约集团。到时候，不但印度洋将成为共和国海军的内湖，南大西洋也将向共和国海军敞开大门。走到这一步，就算最后的决斗还没开始，美国就输得一干二净了。”

裴承毅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

“所以说，美国可以丢掉马岛，但是不能丢掉英国，更不能丢掉拉美国家。”李存勋看了裴承毅一眼，说道，“如果布兰迪诺与杜奇威没有看清楚这个道理，那么现在你要面对的肯定不是皇家海军特遣舰队，而是美国海军的第四舰队。确定第四舰队没有进入战区后，我就断定美国当局已经做出了牺牲马岛的决定。也就是说，美国当局到这个时候才完全看明白这盘棋。晚是晚了一点，但是不算最晚。”

“也就是说，冲突很快就会结束？”

李存勋点了点头，在他再次开口前，桌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裴承毅愣了一下，没有去接电话，因为这肯定是张孝珑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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