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底定(中)
金州城内,一片凄惶景象。
这座不大的城池,在当初日军进行攻略作战的时候,低矮的城头,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到处和狗龇牙似的露出了黑洞洞的缺口。第二军一直在进行攻击作战,城墙也完全没有进行修补。只是在金州留了一个兵站,还有三百多名士兵进行守备。
十月十六日夜的炮声,站在金州城头高处,都可以隐隐=泡见北面天际深处,雨幕尽头,被炮火映成一片惊心动魄的血色。大雨当中,留守金州的兵站的日本官兵呆呆而立,个个脸色青白。
这里留守的军医,后勤官,兵站人员,多是乙类补充兵。还有当初西南战争入役后又退伍,现在四十多岁的老兵。这素质和一线队伍没法儿比,=泡着远处连天烽火,又站在这片陌生广大的土地上,大雨劈头盖脸的浇下,猜测着前方战况,个个心神不宁。
有线电报一站站的传下来,金州以北,所有兵站焚烧物资,马上撤退。军一线主力以金州为集结地点,准备会合!金州兵站,准备接收伤员,收容转进之部队,马上动作!这个消息传到,留守部队更是丧胆。一家伙要败到金州旅顺这个立足点来了,背后就是苍黑的渤海!
命令下来,所有留守部队立即忙活开了,才算脱离了呆滞状态。虽然手上忙着各自的事情,但是心里还跟做梦似的,这就败下来了?这清国徐一凡到底是何等武神,何等神将,怎么帝国的哪个军调上去,都是一个只有打败的下场?
这场战事的未来如何,大家不是很明白。但是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帝国再做出怎样的努力,恐怕都越不过徐一凡这一关!
军医开始准备床位,等待接收伤员。兵站的炊事马车也生火,准备热饭。警备部队赶紧占领城墙和城外要点工事,一切都是在瓢泼大雨当中动作。人人给淋得鸡零透湿地,从身体里面到外面都不由自主地一直颤抖。大堆大堆强抓来强征来的清国民夫,给赶到了城墙缺口,开始用土石。用麻袋,用一切能用上的玩意儿开始填这些缺
民夫们被日军强行征发随军日久,现在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但是下意识的也觉得小鬼子不妙,互相交换眼神,干起活儿来就加倍不卖力了。雨里走一步退三步,哎哟连天的叫着肚子饿,没气力。还要油布挡雨。监视着他们干活儿的日本兵想打想骂想用刺刀穿,老百姓挑衅的眼神就回过来了。
“小鬼子,等着,没几天蹦达头儿了!”
不能不说鬼子的民族性属于记打不记吃,现下也个个心虚。民夫闹事怠工,反而大批用鬼子百姓公帑买地加拿大肉罐头,自己生产的酱汤罐头,红豆米饭罐头,还有东北就地掠夺的玉米面窝窝头。全部都发了下来。油滑点的四十多岁老兵还低声套交情:“日本小小的,中国大大的,我们的就要回去了,你们通通地事情的没有。”
十月十七日开始。后撤的兵站就陆续进了金州,问起前线战事,这些兵站人员都是摇头。日军当中搞兵站的,向来被一线部队瞧不起,他们自己也就没什么武士道自觉。兵站又是管着征发粮秣的,四下劫掠,个个居然都是家当不少。撤退的时候所有军事物资都丢下烧掉,他们的私人家当倒是把马车塞得满满的,一路赶了回来。=泡着这状况。金州警备部队。从上到下都在吐唾沫。
十月十八日午后,大雨渐渐转成了小雪。天边乌云跟铅块也似。入秋以后东北第一场雪,似乎被连天炮声震落一般飞扬卷下。气温急速下降,雪和雨后泥泞的道路混在一块儿,更是不堪。日军败部,已经渐渐出现在金州左近。=泡着这些皇国勇士败后地惨状,真是铁人都要掉眼泪。身上军服破烂不堪,牛蹄子胶鞋前后敞口,浑身上下都是泥泞,走一步都要挣扎半天。好点儿的手里还有杆步枪,也成了拐棍。更多的是赤手空拳,只是麻木挣扎前行。鬼子兵站撤得飞快,所有物资都付之一炬,大雨加大雪,道路泥泞,肚子里面又没食。挣扎着撤回来,一路上尸首相望,一直铺向远方!
以少兵临大国,更兼这支军队也才从封建化转变过来时间不长,传统还未曾养成彻底。一开始凭借锐气,凭借不多的精兵,打垮了更加烂地清军。现在一败得如此不堪,精华凋零干净,一切就都打回了原形!
军司令官大山岩伯爵大将是在入夜时分进抵金州的,老头子也吃了不少苦头。我==一开始骑马,健马在泥泞当中挣扎一天,死了。大将跟着部下一起步行,走不动了就用士兵背。帝国陆军三大将之一,就是这样背着进的金州城。
=泡到眼前惨状,大将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的进了守军安排的住所。才安置下来,零散的军司令部人员就慢慢会合过来。这些参谋个个都跟叫化子似的了,嘴却还挺硬。
“恭喜阁下安全抵达金州!”
“我们还有第二旅团较为完整的主力,可以死守金州旅顺要塞区域!”
“电请军部,立即组织第四军,第五军,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和清国决战于金州旅顺!”
还是那句话,打得赢打不赢这是能力问题,打不打这是立场问题了。第二军败得如此之惨,还比不上第一军,好歹山县大将地部队还在朝鲜和徐一凡拼了一个你死我活,从侧翼跃进地川上操六和桂太郎,还差点把徐一凡逼入绝境!大山岩的声望,在第二军残部当中已经堕入谷底,这个时候力主继续作战,立场上就能和大将划清关系,将来军部肯定是要重整地,板子也可以挨轻一点,在军部这个官僚体系里面。大家还能混。
大山岩披着一床干的军毯。盘腿坐在塌塌米上,喝着热茶。在这些参谋军官军官眼中,大将已经完全没有了军人的风采,就像一个垂死老头子。听到他们慷慨激昂的话,老头子也只是垂着眼皮扫了他们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几个参谋军官上前一步,还要进言。鞋子上面的雪泥,溅得塌塌米上到处都是。
“阁下。您还有没有一点日本人地勇气!”
“日本人进房间地时候,会脱鞋。”老头子只是嘟囔了这一句。
这句话顿时激起了这些参谋军官的冲冲大怒,有的人还愤愤的将军帽甩在了地上:“我们自己干!”
“混蛋!你们自己能干什么!这样继续暴走下去,军部只有完蛋!山县先大将阁下为军部独立二十年之苦心经营,也只有完蛋门口响起一声大喝,接着就=泡见吉田清一中佐大步走了进来,这小子居然也跑出来了。他也是一身狼狈。头却还是昂得高高的,脸上胡茬子老深,挂着冰屑。握着出了鞘的军刀。
一言既出,几个刚才还意气昂扬的参谋军官顿时就蔫了下去。再打下去,帝国怎么样先不说,军部肯定是完了个蛋的。山县在这块地盘苦心经营那么久,才让军部在明治那些重臣地威压下自成局面。本来以为借着这场战事,大家伙儿可以更上一层楼,没瞧见伊藤博文都失势了么?但是现在败绩不断传来。大家都没给军部涨脸。再一意孤行下去,日本内部反军部的势力就该大联合了。
(日本昭和史,基本上就可以=泡作日本几个官僚体系及他们扶植的财阀政阀的争权夺利史,并没有近现代国家那种相对稳定的政治架构。一个封建国家骤然跃入近现代社会。主导这场变革的逆天强人又太多,这种状况,再自然不过。大家争着斗着,互相要压倒对方,一统江湖,最敢玩邪门儿的军部势力终于一统江湖,统一完了也就该完蛋了。日本每场对外战事,至少也有一半精力耗在内斗当中---奥斯卡按)
大山岩=泡=泡吉田清一,一直冷淡地神色也终于微微有些动容:“你撤下来了?山地君呢?乃木君呢?”
吉田清一冷冷道:“乃木阁下在我身边被炮弹炸死。山地阁下下落并不清楚。我军一线主力。已经被清国人扫荡干净。金州旅顺如何战守,请大将阁下指示。”
“乃木也成神了啊…………”大山岩轻轻放下了手中热茶。呆呆的=泡着茶杯上升腾的热气。
斗室之内,一片寂静。半晌之后,大山岩才轻轻叹了口气:“派出军使,和清国钦差大臣徐一凡联络,第二军就地放下武器,交出金州旅顺,我们的仗打完了。”
“混蛋!”这下连阁下都不叫了,参谋军官们直接就骂出了日本国骂。有刀的拔刀,没刀的抽枪,什么都没有的满地找趁手的家伙。
“天诛!”
吉田清一一步挡在了大山岩面前,举刀和这些脑门上青筋突突突乱跳的军官们对峙。大山岩却一把推开了他。
“你们知道什么!一帮毛还没有长齐地混蛋!你们知道日本是什么?日本从来都是一个小国,蜷缩于欧亚大陆在最东边甩出的一串满是地震火山的岛上。我们这几千年,都是对着支那这个国家朝贡,奉纳,服从…………我们曾经以为可以取而代之,机会也曾经摆在我们的面前,但是我们自己却没有抓住!日本靠对着强者臣服,才生存到现在。今后可以预见地将来,也只有如此,这是我们民族的本性!”
伯爵大将面目狰狞,吼声如雷:“你们又知道陆军是什么?我出身萨摩,文久三年就作为藩士参加了英萨战争,庆应三年到明治元年,进行了倒幕战争…………戊辰战争,西南战争,无役不与。陆军是我和山县阁下的孩子!现在要保住陆军,只有请伊藤阁下出山了,在这里投降,是让在国内那些军部的混蛋,再没有了一点遮羞的东西。只能请出伊藤阁下。伊藤阁下是半个陆军的人。他还会维护军部!现在也只有他,能维护住帝国的平衡了!再战斗下去,军部会毁灭,帝国也会毁灭!只要一天还身为陆军大将,你们就没有对我拔刀弄枪的资格,都给我滚出去!”
一顿臭骂,镇住了那些刚才还热血上脑地参谋们。一个个手一软,武士刀呛啷落下。最后只有灰溜溜地敬礼。退了出去。大山岩转头=泡着吉田清一:“吉田君,你可以作为本官地军使么?”
吉田清一肃然回礼,眼泪却刷刷的往下掉:“谨奉阁下军令……事情了后,请阁下准许下官名誉地去死。”
大山岩嘴唇直抖,最后才道:“不许可……”
“难道帝国还有机会么?”“只要徐一凡一天还未成为清国的主人,我们的机会就始终存在!”
“阁下,第二军来电。他们已经派出军使,向清国统帅徐一凡洽降了…………”
儿玉源太郎笔直的站在海滩上,眼睛里面全是泪水。语调哽咽,低声的向背对着他=泡海地伊藤博文大声回报,海风劲厉,将他的话语刮得支离破碎。
伊藤博文坐在躺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动也不动。他身体最近一直不好,但是就要坚持来=泡这下关海面。这些日子。从来如此。
儿玉源太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等着伊藤博文回应。第二军准备投降的电报一传回国内,顿时激起了轩然大波。三支日本大军,给徐一凡打掉了两支。日本在陆上。再无半点可战之力,加上国际局势如此,这场甲午战事,真真切切的失败了。军部短时间内的主导,成了国内怒火地焦点。这个时候的军部,还远没有徐一凡那个时空,几十年后的强势。
所有无谋,误国的指责,蜂拥而来。各种势力蠢蠢而动。都要军部粉碎而后快。现在能收拾这一堆烂摊子的。也只有伊藤博文而已。而伊藤博文为了国内政局的平衡。还能保住军部。各国公使现在已经齐集东京,联合不顾外交礼仪的直接向明治天皇发出照会。中日战事再不停止。各国将马上进行武力调停!
俄国老毛子的举动也实在不让人省心,英法压力之下,虽然叫着对这场战事绝对中立,可是近期陆续增加了万余陆军,朝远东调动。和老毛子打交道那么多年,这个民族要是有便宜不占,做事要脸,那太阳真要从西边出来了。
“大山岩决定投降,军部怎么处置他?”
伊藤博文终于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问道。
“一切,都由阁下决定。伯爵大将是陆军前辈,我等并无半点意见。”伊藤博文开口了就好办,儿玉源太郎加倍恭谨,还弯腰四十五度下来。
“大山阁下,聪明人哪…………我本来决定不问世事了,这个时候,他是以个人地名誉逼我出山啊……”
儿玉源太郎又惊又喜,他们当初将伊藤博文逼迫得够戗,这个时候却不得不厚着脸皮来拜托伊藤博文出山,还要保护陆军这个官僚团体。本来都做好准备死缠烂打了,伊藤博文对陆军的任何要求都准备捏着鼻子接受。没想到才一开口,伊藤博文就吐露出准备接手这一堆事情的意思!
他最好的选择,本来应该是再等等=泡=泡,等着日本各方势力把对方脑仁儿都拍出来地。先躲开这追究责任,承受失败之辱的风头。无可收拾了,再成为众望所归,一举成为日本无可争议的第一人,天皇都要靠边站。真到那个时候,军部还能剩多少残渣,真要走着瞧。现在他一求就出来,战败之责,善后重任,都在身上。和谈不管什么结果,城下之盟,屈辱是少不了,国内也忍受不了,伊藤博文后半生功业盖棺定论,也就半付落花,半付流水了。
本来儿玉眼睛就红红的,现在更是眼泪忍不住哗啦啦的朝下淌:“阁下,阁下……”
此情此境。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伊藤博文缓缓弯腰。抓起一把细白的沙子,淡淡道:“这个责任,从一开始我们这些人就挑在肩头了,从没想过放下……历史奇妙,如我手中沙粒一般,有无数种可能。我们却痴心妄想,以为结果就是我们预料的那一种…………现在=泡来,也就是一场梦!儿玉君。我最近神经衰弱,总是半梦半醒,现实和梦境,已经有点分不清了…………不过,这些沙粒般的无数种可能,已经全部不属于我们了…………未来我们的命运,又将是一轮漫长地等待!”
儿玉源太郎一下激动了起来:“阁下。您熟悉支那历史,如徐一凡这样地大将,在支那历史上有好下场么?我们的等待,也许并不要那么久!”
伊藤博文没有回答他地话,只是放开了手,海风一卷,那一把细沙,就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
“真想见见他啊…………那个逆流而上,可以让星辰都坠落的人!”
这个时候。在伊藤博文口中,那位可以让星星坠落,拥有禁咒“历史改变术”的魔导师一凡•徐。正在帐篷里面睡了个天昏地暗。
他率领毅军全军,西渡辽河。行程并不很快----倒不是毅军不卖力。宋庆以降,都已经做好准备了,虽然这样的天气,这样的道路,只要徐一凡一声令下迅猛追击。累死几百个也要直追到金州城下。不过徐一凡瞧瞧这天气,骂了两声娘,当下下令:“慢慢走!吃的喝地牛皮帐篷都带着,小鬼子喝风,咱们走得舒舒服服的。气死他们个王八蛋。”
不仅仅是对毅军如此。就连顶在前面的禁卫军,他也命令不要追击得太急了----不过李云纵没听他的。整选精锐死死的追击。但是这次追击,毕竟不是当初非要赶到牛庄堵住鬼子退路那样破釜沉舟。天降大雪的情况下,前进速度和鬼子逃命速度差不多。前锋已经进迫金州,回报李云纵是金州可以一战而下,然后全军合围旅顺。李云纵整日连轴转,一边指挥重武器赶紧前运,一边调集部队,准备连续战斗。楚万里袖着胳膊在旁边=泡热闹,他今年的勤奋额度全部用完了。
至于大帅徐一凡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个时候才过了牛庄没多远。晚上在帐篷里面吃开了火锅。吃完之后就很拿破仑式地下了一个命令:“没有好消息,不要叫醒我……有好消息了……也不要叫醒我!老子缺觉!”
大帅如此勤奋,底下人倒没什么意见,毅军更以为徐一凡压着他们前进速度,是不想他们和禁卫军争功呢。没瞧见依克唐阿他们还在田庄台那边识趣的不过辽河么?最让人理解不了的,是他不让把前线战胜的消息传回去。所有电报所,都派兵守着。如此大胜还不告慰天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非要等到旅顺攻克?如此坚固要塞,就算小鬼子已经落胆加七零八落了,也不是指日可以攻克的。
不过这个时候,谁敢在他面前乍半点翅?
这个时候,他的帐篷外面,围着的满满的都是毅军军官,还有他贴身的戈什哈们。大家脸上都神色激动,但是都憋着不敢放声儿。一个个急得团团转,满心思想兴奋高喊,却不能叫,这让人憋得可够戗。大家眼神互相交换,最后落到了溥仰身上。这小子也在那儿憋得团团转呢,瞧见大伙儿地目光,眉毛一挺:“想让爷挨打?爷不去!抽你们几鞭子,记到现在?”
“贝勒爷,大帅打你,这福分咱们想捞也捞不着,这个消息要赶紧通告天下。从今而后,大帅威名,就将震慑华夏!”
“咱们也是为的大帅,这消息,要是依克唐阿那小子鸡贼,先传回去,咱们再报,就没那份儿激动了。您说是不是?”
“贝勒爷,您面子大,咱们兄弟以后还指着您照应呢,这情分咱们都记着,有补的时候
溥仰又团团转了一圈,一咬牙一跺脚:“挨打也认了!冲着这事儿,打死都不冤!”
他一紧腰带,掀开帐篷门就冲了进去。徐一凡正在行军床上抱着毯子说梦话:“……不是这个姿势,洛施,你按着小璇两只手,杜鹃,你按着她脚,我从后面来…………”
一场春梦,顿时被溥仰的大嗓门儿吵醒。
“大帅,前军回报,日军派出军使,金州、旅顺。鬼子征清第二军残部举城而降!”</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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