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你说广大佛法可以普度众生。而你又说戒贤法师比你更为精通佛法，你终其一生也恐怕无法追赶于他，我说的可对？”李恪看着他问道。

“对。”玄奘点了点头，这是他说的话，他自然是敢承认的。

“那敢问大师，这戒日王朝总计将人按照所谓的种姓制度来区分，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陀罗，将人分成了不同的等级，佛讲究众生平等，但是在这戒日王朝却无法众生平等，更何况还有不可接触者阶层，达利特。”

“而这些人又是数量最为广大的，那请问，戒贤法师佛法如此高深，为何还没有普度众生呢？”李恪语气平淡的反问道，“那既然连比大师你佛法更为高深的戒贤法师都无法做到广大佛法，普度众生。那大师你这行为又有何意义？”

玄奘：“……”

他差点被李恪一连串的反问给弄的不会了，他一路行来，自然是知道这戒日王朝的社会里面，数量最为广大的贱民和首陀罗阶层过的有多么凄惨。

“殿下，国家不同，情况不同，更何况戒日王朝的国王和贵族信仰的并不是佛教。”玄奘无奈的开口道。

“哦，但是这里是佛教的发源地，这里的国家曾经信仰过佛教，既然佛教能够普度众生，那想必自然是国富民强，国富民强那为什么国家还会灭亡？作为佛教的发源地，这里曾经可是整个国家上至国王，下至万民都信仰佛教。这是不是说明佛教没什么用处？全员信仰佛教反而对国家有害，对万民有害？”李恪一脸好奇的问道。

玄奘：“……”

“殿下此言差矣，过去的王朝我们终究不知道情况如何，但如果贫僧努力广大佛法的话，自然是可以普度众生的。”玄奘深吸了一口气道。

“那如果我和我父皇下令灭佛呢？就像是北魏北周时期的灭佛运动一样。”李恪淡淡的看着他问道。

玄奘：“……”他抿了抿嘴唇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对面这不是其他人，而是大唐的秦王，是一位皇子，他敢这么说，就有可能是真的，这让他如何回答？

“我相信殿下既然见我，就不可能做出如此举动。”玄奘深吸了一口气。

“那说不准，大唐灭不灭佛那要看佛教对大唐有没有用，换而言之，佛教对大唐皇室的统治有没有用，如果弊大于利，那必然是要灭佛的。”李恪在就事论事，“所以，即便大师你精通佛法，最后对大唐无用，我依然要灭佛，敢问大师，你如何普度众生？”

玄奘沉默，因为……这似乎不是以人力为转移的，“那殿下所言，如何才能不灭佛？”玄奘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内心倒是没动摇，但是他觉得自己不能被秦王殿下这么问下去了，要是继续问下去，他觉得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所以他得主动进攻才行。

“当然是佛教对大唐有用，比如说大唐现在在不断的扩张，在南洋，大唐新增了不少的领土，而这些土地上，有不少信众都是信佛的，如果配合大唐官府宣传，让他们逐步的认同大唐，融入大唐，那大唐政府当然不会灭佛了，但是即便如此，佛教依然要处于大唐官方的管理之下。”李恪微笑着开口道。

“这不是佛。”玄奘嘴里吐出了四个字。

“嗯，没错，这不是佛，至少不是你们佛经里面所描述的那种理想状态的佛，但是这可以让佛教存在下去，让你们多信众，让你们有影响力。可以让更多的人免于兵灾，免于伤害，并且在大唐官府的统治之下，安居乐业，百姓和平，不再肆意造反起争端。然后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李恪裂开嘴笑了笑。

“这不是佛，这是工具，是统治者的工具，这不是我心中的佛，我学习佛法，研究佛经，不是为了这个。”玄奘眉头紧皱的开口道，他大概明白秦王殿下来这里是为什么了，原来是为了佛教成为统治阶级的工具。

“对啊，我知道啊，你不是说研究佛法，是为了普度众生吗？既然是为了普度众生，你跟随统治者的脚步，就能拯救万民于水火，就能普度众生，没准随着时间流逝，后续的统治者也能信仰佛教。”

“但是如果你不这么干，你再研究佛法也没用啊，你也不能普度众生啊，你的终极目的不就是为了普度众生吗？如果不能普度众生不能广大佛法，这佛经，你研习有什么用？满足你自己吗？如果只是为了满足你自己，为了你自己的话，那我无话可说，这是个人选择。”李恪理所当然的点点头道。

玄奘：“……”

这是一个驳论，一个他无法回答的驳论。

“能不能成功，我不知道，但这是我的追求和愿景，不管能不能实现，如果我做了有可能实现，但是我不做，那就永远都实现不了。”玄奘面色平静，他从头至尾没有跟李恪讲什么佛法，谈什么佛经，聊什么佛偈。

因为他知道眼前的秦王殿下完全没了解过佛经，你跟他说这些，根本没用。

秦王殿下的性格他多少是了解过一些的，他的一些莽夫事情，他在前往天竺的路上曾经听说过不少。

“你看，那话题又绕回来了，你要是在大唐任职，你就可以影响帝王，影响帝王，就可以救助百姓，救助百姓，又可以普度众生，拯救万民于水火，虽然他们未必处于水火当中。但你要是在这里学什么佛法，结果就是你什么都做不了，你的一生都也许在做无用功。”

“大师你广大佛法不是为了普度众生吗？现在既然可以普度众生了，广大不广大佛法有什么意义呢？如果非要执着于广大佛法，而不普度众生，是不是本末倒置，是不是犯了佛家的五戒呢？想必佛祖不是这样的吧？”李恪看着他道。

玄奘看向了李恪，他都不知道殿下到底要干什么了。

但是不得不说，殿下的这些话，让玄奘的脑海里面确实是不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