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口，小柔被柳华志放到了地上，她扶着门框，看着站在她面前完全陌生的两张面孔：后妈李娟，养女妹妹柳佳琳。

柳华志在回来的路上，就和李娟说明了柳小柔的状况，李娟没闹没发火，只在电话里回了一句：把孩子带回家。

柳小柔对李娟带着天然的敌意，毕竟是后妈，就算后妈长得再温柔和煦态度体贴，她都觉得，后妈会要了自己的命。

乡下那六年，小柔听刘婶讲过很多奇闻异事，什么隔壁村的女人生完孩子大出血死了，男人娶了新老婆，新老婆不管孩子，孩子被开水烫伤，留了一辈子的疤。

小柔不觉得李娟会是好人，就像刘婶，邻里邻居都说刘婶是热心肠，可刘婶还是做了买卖人口的勾当。

小柔盯着李娟仔细打量，恨不得能一眼看穿李娟的心，翻翻那里面倒是好心肠还是毒心肠。

这就是柳华志口中的“文化人”，一身浅蓝色棉质睡衣套装，和柳佳琳身上的那一套，是母女装。

李娟本人比相片上要好看一些，圆润的脸颊，笑眯眯的眼，这长相让柳小柔想起自己的母亲，没有任何攻击力，只是李娟比母亲更爱笑。

李娟的面相，并没有激起小柔的攻击欲望，但目及到另一旁的柳佳琳，就没那么好对付了。

柳佳琳身上的抵触和敌意，柳小柔分毫不差的全部捕捉到了眼底，她和她一样，都在排斥彼此的存在。

柳佳琳长得有些刻薄，瓜子脸，长条眼，乍一看有点高级，但多看两眼以后，就觉得没那么耐看了。

柳佳琳死死牵着李娟的手，仿佛一个没断奶的娃娃，可目光里散射出来的排斥，可是丁点不差的全都落在了柳小柔的身上。

柳华志抹了一把汗，推着柳小柔的后背，催促道，“想什么呢，进屋问好啊！你妈把拖鞋都给你准备好了。”

小柔嫌恶的耸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恶狠狠瞪了柳华志一眼，“你别碰我！我妈不在这，别乱讲话！”

小柔低头去穿鞋，被血染红的白袜子入了李娟的眼。

李娟的眼里流露出几分心疼，天知道这孩子是怎么从乡下跑出来的，经历了那种事，性格尖锐也是正常，她有点拿捏不好同小柔说话的分寸，声音略显没底，“小柔……你去沙发上坐着，我给你处理伤口。你……”

李娟抬头看了一眼柳华志，随即道，“你叫我李娟阿姨就行，你想怎么叫，都行。”

这唐突的第一次见面，李娟把姿态降的极低，柳小柔没理会李娟，她艰难的把双脚伸进拖鞋里，看着锃亮反光的瓷砖地面，她想起自己的母亲，是不是也和李娟一样，住在这样的大房子里？

小柔扶着墙壁往沙发走，从今往后，这里就是她的家了，她要好好生活好好读书，努力把握住这一切。她不管李娟和柳佳琳怎么看她，这个家，她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她听到身后柳佳琳窃窃私语的埋怨，“妈，她真是爸的女儿吗？可她好凶，你看她脏的，身上好臭啊……”

柳小柔回过头，死死盯着柳佳琳，如同她在乡下被黄狗欺负时的反击，眼神凶恶而专注。

柳佳琳下意识挪开目光，柳小柔强硬开口，“觉得臭就离我远点，我洗完澡比你香。我就是柳华志的女儿，如假包换。虽然我不愿意承认我有这样一个人品败坏的渣爹，但这就是事实。不管你能不能接受我，从今往后，我都会生活在这里。”

柳小柔一屁股坐进柔软的沙发里，她侧头看了眼巨大的落地窗，窗外视野开阔，高楼林立。窗边立着个折叠晾衣架，上面挂晒着一排衣服，其中一套制服，让她眼熟。

柳小柔艰难起身，朝着晾衣架走去，她看到那套缝合精致的女生校服，上衣胸口的位置，别着一枚名签，同样是金色刻字，写着“柳佳琳”三个字。

这套校服，和向柏凯身上的那套，是一样的材质和纹路，应是出自同一个学校。

身后，柳佳琳气不过，她甩开母亲的手，一边哭一边朝着卧室走去，“我不要和她一起生活！我没有这样的姐姐！”

柳华志站在门口默默叹气，他当年犯下的错，自然是没办法掩盖的，他除了顺着柳小柔，别无他法。只要能哄着小柔不揭发他当年卖掉女儿一事，什么都好说。

李娟试探的走到柳小柔身后，她看着柳小柔望得出神的眼，轻声开口，“你想念书？是吗？”

柳小柔伸手摸了摸那套校服，不禁赞叹，“这衣服真好看……”

李娟温柔道，“我听了一些有关你的事，这些年，你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如今你回来了，你放心，我会像照顾亲女儿一样照顾你。”

柳小柔转过头，有些认真，“你们不会把我送走，对吗？还能让我念书上学。”

李娟眼眸含水，“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家。”

这会儿，柳小柔正式对李娟有了几分好脸色，甚至生出了好奇心，“你和我爸，是怎么好上的？是你把我妈气走了？”

小柔在乡下曾听过很多不要脸的女人插足别人家庭的八卦，茶余饭后，这类故事是刘婶她们的最爱。

李娟笑着摇头，“当然不是，我和你爸认识的时候，他就已经离婚了，我没有见过你的母亲。”

小柔对李娟的敌意又减少了几分，她是愿意相信李娟的，毕竟眼睛骗不了人。

同样的，李娟也感知到了小柔对她的疏离和试探，孩子的心思，总是容易被看穿。

而这时，柳小柔忽然意识到，“李娟”这个名字，那么的耳熟。

她努力回想，脑子里浮现的，是洪毅那张充满期盼的脸。

洪毅把她从狗笼子放走之后，亲口告知她，他的母亲叫李娟，如果在城里看到了李娟，要帮他带话。

小柔琢磨了好一会儿，觉得应该没那么巧合，难道天底下的惨事，都让她碰见了？她刚从深渊里逃跑，出来就碰上洪毅的亲娘？不止如此，洪毅的娘，还是她的后妈？

小柔觉得这事儿太扯，压根不可能发生，这概率比她成功逃离乡村还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