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3章傀儡之王(四)

亚瑟在看到孩子捡鸽子那一幕的同时，他也远远听见城墙上守卫们的吐槽：＂喂喂，凡尔纳，别又在城堡上乱放箭！你这样我们很难办的！＂

＂又没有外人看到，有什么不好嘛大叔！鸽子煮好了也分你们一杯羹哦！＂小鬼捧起射杀的灰鸽一溜烟地跑了。

竟然有这样的家伙。看那副打扮应该不是骑士，甚至都不是见习骑士。骑士训练十分严格的，十几岁的孩子理应至少在接受见习骑士的训练了，在亚瑟他们那个时代里甚至有些孩子在成年之前就当上了正式的骑士（黑铁骑士）。虽然亚瑟还不完全清楚这个世界的正规骑士到底是不是需要成年才能当，但，这孩子这个年纪还不去接受见习骑士训练，在这里打鸟摸鱼，这样下去估计以后也很难成为什么正规骑士了。这样看来，他应该是城堡里某些下人的孩子？但既然是下人的孩子，为什么那样大胆地在城墙上打鸟，似乎完全不担心被城墙上的卫兵们责骂？

实际卫兵们也确实没有骂他，只是说＂你这样做我们很难办＂。真是耐人寻味的说法......

而且那小鬼的模样和亚瑟认识的某个人很像。到底是谁呢？骑士王却一时间想不起来。

＂汪？＂贝迪维尔见亚瑟又在发愣，便哼道。

＂跟过去看看吧。＂金发少年对大白狼道。

＂汪汪。＂大白狼摇了摇尾巴，跟踪人这种事情交给他准没错，毕竟他的小狗鼻子十分灵光。他冲过去刚才灰鸽被射落的地方嗅了嗅，看来仅仅是跟踪那个淡淡的血腥味就能稳保追上那小鬼的样子。贝迪维尔朝亚瑟摇了摇尾巴示意，然后自己开始了追踪。

＂哼。＂亚瑟也看了地面一眼。厚重岩石堆砌而成的地板上只有很微细的一滴血迹，血量少得几乎用肉眼无法察知------要不是亚瑟看过刚才那一幕，知道有只鸽子被箭射落在这里，他可能就注意不到地上那区区的一小滴血了。

好的箭术和差的箭术，区别就在这里。好的弓箭手让目标一击毙命，还会让弓箭精准地落在目标的心脏上，压制心脏的跳动，从而抑制目标出血。鸽子被射杀的同时无法大出血，落在地上、留下的血迹当然也十分少。

而且毫无挣扎就一击毙命的鸽子，身上的鸽肉不会在死亡之前因痛苦而僵直，煮起来将会十分嫩滑美味。那少年是为了让鸽肉尽可能地好吃，才会这样精准地击杀灰鸽吗？还是说，这只是偶然？

不。不可能是偶然。亚瑟心里也清楚得很，没有受过足量的训练，普通人连用弓箭射中空中飞翔的鸽子都有难度，更何况是这样精准地一箭穿心。鸽子的心脏本来就只有指甲般小，想要一箭射穿正在空中飞舞的鸽子的心脏，并且巧妙地控制射入角度，让箭卡在那里抑制鸽子心脏伤口上的出血，谈何容易！

那绝不是偶然。那少年的箭术是真材实料。

------真材实料到值得去看一眼的程度。

追踪的话其实也不难，贝迪维尔顺着鸽子留下的血腥味很容易就跟过去了。倒是一路走来，路比亚瑟想象之中还要难走。这一禺仿佛是希尔南特堡一个偏僻而不为人知的角落。这边的城墙背对着高耸的地势，入侵者没法正面攻过来，而且对面还是一个悬崖峭壁，下面则是护城河。有哪个不要命的家伙会先游过护城河，冒着被弓箭手们发现的危险，再爬上悬崖和光滑的城墙，从这一边入侵到城堡里来？想想都觉得不现实。也因此城墙这边不仅巡逻的人员少了许多，城墙的修缮程度也没有另外那几侧高。

结果正是因为城墙有点日久失修的样子，走在上面到处坑坑洼洼的，城墙上还形成了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立体坑洞，可供人钻进钻出。刚才那个打了鸽子就跑的小鬼，正是利用这种立体的坑洞来移动，从一个平台到另一个平台，从一个洞中钻到另一个洞中，就这样走了好远，走的路线还特别隐蔽。如果是体格正常的大人，恐怕追到一半就会因为无法顺利钻过那些坑洞而不得不放弃。幸好不管亚瑟还是贝迪维尔，体型都比较娇小（大白狼的体型可不小，但狼特别擅长钻洞？），那个小鬼能钻过去的路，亚瑟一样能够过去------至少是勉强地钻过去了。

＂哈，哈，哈，哈------＂

废了好大一番功夫，亚瑟气喘呼呼的从城墙上最后一个坑洞里爬出，好不容易抵达了一个极其隐秘的庭院之中。庭院外面有高高的篱笆和围墙遮盖住，正常人不仔细找的话恐怕根本找不到这种地方来。至于这个挺远是城堡原本设计上就有的，还是因为日久失修的城墙坍塌了一部分而自然形成，就不得而知了。

嗅嗅。贝迪维尔的鼻子在动。

＂汪。＂大白狼对亚瑟轻唤了一声，似乎找到什么了。

不用贝迪维尔提示，其实亚瑟也能闻到。那股气味是如此之香浓，除非鼻子有问题，否则又怎么可能遗漏？茴香，迷迭香，柠檬草，还有香草，各种亚瑟叫得上名字的香料，甚至叫不上名字的香料，都隐隐约约地散发出它们独有的香气。本来这么多种香料放在一起应该是场灾难才对，但是很奇妙地，可能是因为煮汤的人把各种香料的份量掌握得恰到好处，这些香料竟然奇妙地协调在一起，形成如同交响乐般的香气旋律，和谐得难以置信。

在煮这汤的人要么是有着惊世之才的厨子，要么是运气好得吓人的家伙。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人是在数百数千次的实验之中，才慢慢摸索总结出来的这个配方------而且放香料的时候还是用紧密的测量仪器测好了再放的，份量必须丝毫不差。

在煮这汤的人，该不会，真的就是刚才那个小鬼吧？

带着满腹疑惑，亚瑟绕过阻挡视线的灌木丛，从一侧走到庭院中间。

在那里，露天地放着一口大锅，那孩子就这样把大锅用铁架子支起来，露天地放在篝火上加热。鸽子呢，不用多说，早就已经拔毛去内脏，洗干净切好放进大锅里煮成鸽肉汤了。

所以这锅汤果然是这小鬼煮出来的。而且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处理完所有工序，把材料都放进去熬汤。这小鬼手脚挺麻利的。

＂谁？＂那名孩子见有人从灌木丛一侧走出，不禁警觉地道：＂竟然追到这种地方来。话先说好了，不认识的人，我可不会把炖汤分给你吃哦。＂

＂我还不至于饿到要从小孩手里抢吃。＂亚瑟没好气地说，走近看了一眼：＂为什么要躲在这种地方熬汤？＂

＂因为午饭时间过了，城堡里按规定是不准吃零食的，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那小鬼一本正经地答道：＂所以才要躲起来偷偷地煮，偷偷地吃。＂

这是何等的馋鬼。骑士王心里纳闷道。

亚瑟又往汤锅里面瞥了一眼。

那锅汤十分清稀，汤底是漂亮的金黄色，在冉冉青烟和天空中倾泻而下的阳光映照之中，它仿佛泛起了天使的光环。亚瑟甚至能够看见在锅底里被沸水赶得来回飘荡的鸽肉和数十种蔬菜。看样子是土豆和胡萝卜之类的东西。说不定是这小鬼从城堡的某个厨房里偷出来的。怪就怪在，明明下了那么多的材料和香料，为什么这锅浓汤竟然还保会有如此清澈的质感？是因为在熬汤的过程中，那孩子就不断地把浮在浓汤表面的杂质小心的去除掉的缘故吗？那又需要何等多的细心和耐心？！

周围其实并没有别的厨具。这小鬼用以烹饪的工具，就这一口大汤锅，以及他目前用来搅拌浓汤用的大木勺，以及旁边放在石桌上的小刀（用来剖开鸽子取肉）。那柄还沾着少量血液的小刀甚至有点钝，真难想象那孩子是如何用这种钝刀是如何把鸽子去毛去内脏，再麻利地把清理干净的鸽肉切成碎块、扔进锅里的。

箭术惊人，厨艺也不错。这个时代里还能找到这样的人才，真是难得。即使他只是个小鬼。

按道理说，有惊世之才的人必然也该有惊世之貌。然而刚好相反，亚瑟面前这名少年，其实只是相貌极其普通的少年。留着黑色短发的少年，相貌和大多数不列颠人的相貌都十分相似，简而言之他就是长着一张大众脸。那相貌是如此平庸，以至于亚瑟看过他一眼以后，花了数秒还是无法记住这名小鬼的外貌特征，于是又多看了这孩子一眼。他倒是认出了几个他能记住的特征来------而且还是托某人之福。

这孩子看着眼熟，但亚瑟就是想不起来到底他是和谁相似。

＂怎么了，我脸上粘着脏东西吗？为啥一直盯着我看。＂那孩子都被亚瑟盯得不自在了，便问答道。

＂小鬼，你好像是叫做......凡尔纳，对吧？＂亚瑟突然问：＂要不要当我的副官？＂

＂哈？＂

＂我问你要不要当我的副官。我是认真的。＂骑士王道：＂你。我。再加上贝迪。然后再雇几名身手不错的佣兵，就这样组队去剿灭在这个地区为患的山贼。叫什么来着？------[拾骨者]？＂

＂你要我......跟你去......剿匪？！？＂那名听得一脸懵然的孩子战战兢兢地问，险些没让手中的木勺滑落进汤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