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1章烬灭之于黎明(七十三)

＂祈、祈愿......？＂贝迪维尔听完大老师的话，有点迷茫了。

＂没错，祈愿。＂克拉娜道：＂回想起来吧，你最为深切的愿望。即使牺牲一切也必须去达成的愿望。你排除万难一路走来，最初到底是为了什么。好好地回想起那个愿望，你最初的目的。然后你就会得到救赎。想要在混沌的海洋之中不迷失，除了保持住[自我]以外，最重要的就是[决心]。找回你的[决心]，你就能逃离此地。＂

[决心]......吗？

思绪极其混乱的狼人青年几乎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住，还必须不停地念叨着自己的名字，才能够在混沌的洪流里保持自我。现在他却必须去分神想别的东西，去回想他的愿望吗。

话说，为什么他会到这里来。

他手中的咒术之火发出温暖的火光，尽管他几乎感觉不到它的热度。

对了。他深陷[混沌]之中，是因为大老师克拉娜给他解除咒术之火的封印，过程中出了差错。混沌就把贝迪维尔吞噬，拖曳进这片混沌之海里了。

但是他为什么要找大老师克拉娜接触咒术之火的封印？

他手中的咒术之火闪耀了一下。

对了，是因为他想要得到更大的力量。

但是，为什么他想要得到力量？

咒术之火的火光越发明亮，而且摇晃得更为激烈。

对了，是因为他必须赢得圆桌试炼的擂台赛。

但是，为什么他必须赢得圆桌试炼的擂台赛？

咒术之火在猛烈颤动着。

对了，是因为他有一个愿望，不得不借由圆桌骑士团帮他实现。

只有圆桌骑士团那样几乎无所不能的组织，那样庞大的人脉和情报网，才能帮他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来着？

他手中的咒术之火变化出无数道火苗，最终形成一个包裹着他的火焰风暴。火焰风暴之中显现出一名孩子的幻影。

想起来了！

都想起来了！

他要找的那个人，是他儿子。

哈斯基。

尽管只是由火焰形成的幻象，但那名可爱的犬人少年，贝迪维尔的儿子，似乎在对着他的爸比招手。

＂哈斯基！＂狼人青年叫喊道。当然对方并不会回应，而是转身跑了。

＂不！不要走！爸比就在这里啊！！＂贝迪维尔叫喊着，想追上去。对方却用很快的速度消失了。

那只是个幻象。

哈斯基......

于是狼人青年想起了他在西西伯利亚生活的那些日子。在那些日子里，在那片银白的雪原上，他和他的妻子儿子过着与世无争的平淡生活。然后突然有那么一天，噩耗到来，白雪之铠神毁了一切。

他记得躺在血泊之中的妻子，他记得在他怀里奄奄一息的儿子。他看着他们断气，却什么都办不到。

不，他好像是做过什么。然而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他的记忆在这个地方开始变得混乱，而且渐渐被空白占据了。

那之后到底发生过什么？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他自己的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变成了独自一个人在西西伯利亚的雪原上生活，一边缅怀着他的妻儿，一边继续修炼自我。

然后，在那个契机里，他得知圆桌试炼的存在，得知成功通过试炼、成为圆桌骑士的人，除了能够获得莫大的荣誉以外，还能向亚瑟王及其下属的圆桌骑士团许一个愿望。

而圆桌骑士团便会在他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新成为圆桌骑士的人，实现愿望。

圆桌骑士团也不是万能的，他们能帮人实现的愿望当然也不可能囊括世间一切。然而贝迪维尔还是赌上了一切，参加了这一届的圆桌试炼。

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发能够切身感受到，他儿子哈斯基很有可能尚在人世。

因为，他还没有彻底地绝望。因为他还抱有最后一点希望，哪怕是自己骗自己般，偏执的希望。

＂等我------＂他低声嘀咕着。

＂不管你在世界上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总有一天，我必定会找到你。＂

想起了自己的愿望的同时，他也充满了[决心]。

然后，[混沌]避他而去，随之而来呈现在他眼前的，是[现实]。

其实贝迪维尔哪里都没有去，他就坐在原地，解除咒术之火封印的仪式还在进行中。他刚才只是被那七色的火焰包围了而已。而现在，坐在原地的他，下半身其实也被混沌的火焰包裹住，只有头部露出来了。

＂呃......＂狼人青年低哼了一声。

＂你回来了。＂坐在对面的大老师克拉娜道：＂很好，成功逃离了混沌了吗。没有被混沌吞噬，变成黏糊糊的一团血浆，其实就很不错了。＂

她这么一说贝迪维尔反而更担心了：＂呃，我的身体还被这玩意包裹住......搞不好的话，该不会头以下的部分变成一滩血浆，只剩下一个头吧？＂

＂这点你可以放心。在混沌之中，混沌尚且无法吞噬你。现在你的意识已经回来了，它就更没法对你做什么了。最终它还是会退去，而你应该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大概吧。＂

大概吗。贝迪维尔的额角冒出一滴冷汗。

骤然之间，包裹住狼人青年全身的火焰就收敛了，应该说它聚集而成为一个火球，就这样漂浮在贝迪维尔面前。火球从原本混乱的七色光芒渐渐恢复到普通火焰的橙红色光芒，在疯狂跳动之中渐趋稳定。

＂这样就完结了。＂克拉娜看着贝迪维尔身前的火球，伸出手指戳了它一下。火球摇曳了片刻，就乖乖地回到了贝迪维尔体内。

＂这么快就完结了？＂狼人青年不禁好奇地问。时间似乎只过了十来分钟吧。

＂你在胡说些什么呢，笨徒弟？＂克拉娜似乎在哼笑，也似乎一脸严肃：＂从仪式开始已经过去了约五个小时。＂

＂什么？？！＂贝迪维尔大惊。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迷失在混沌之中有多久了，对吧？＂克拉娜又一叹气：＂身陷于混沌之中，不仅会让人的理性蒸发，失去正常的思考能力，还会扰乱人对时间的感觉。有人只在混沌里陷入区区几秒，却体验到了持续数十年在混沌之中的煎熬。也有人感觉自己处身于混沌之中好几秒，回来的时候却过了百年。能用五个小时就从混沌之海中逃离，你的情况算是很幸运了。在这段期间里，我一边继续对咒术之火进行重编码，一边呼唤着迷失在混沌之中的你。声音有时候能传达到，有时候则不能。＂

＂让你费心了......＂贝迪维尔不禁尴尬起来。

＂总之，＂克拉娜干咳一声，＂我把咒术之火的限制完全解除了。现在它不仅不会妨碍到你自身的力量，还可以最大限度地引发出咒术本身的威力。不过，你的体内本来就包含着[混沌]，当限制彻底解除的时候，混沌可能也会随之而溢出，在你周围肆虐，再次把你吞噬。所以使用咒术之火的时候切记保持克制。＂

＂呃......好的。＂

＂由于体内有[混沌]的你容易被它反噬，保险措施我还是加入了一个。因此你平常没法使出咒术的最大威力，大概最多只能使用它百分之九十的力量吧。只有等你真正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最为紧急的时机里，你的咒术之火才能够百分之百使出它的力量，甚至可以使出超越百分之百的威力。借助[混沌]的力量承受越大的风险，它能发挥出来的威力就越大。具体的我也没法清楚说明，只能靠你自身在实战之中逐渐体会。＂

＂......如果滥用混沌的力量，我会再次被混沌吞噬，然后迷失在混沌之海里吗？＂贝迪维尔低声问。

＂那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确实。＂克拉娜点头道：＂你刚才迷失在混沌之中的时候，我对你说的那些[真言]，你还记得多少？＂

＂你那些像念咒文一样不断念叨着的话？＂贝迪维尔眨了眨眼：＂我都记得。好像是说，呃......[不管你变化成什么，不管你经历过什么，不管你曾经是什么，你都依然是你。是你过去所做的一切努力、是你一生中的全部抉择，不论对错，造就了现在的你。你就是你，不是他人，无可替代。[你]是用你过往的一切所塑造出来的，现在这个形态的[你]。此时此地，就在这里，继续延续着，续写着，只要生命未曾消逝，就不会终结。因此这就是你的人生。你自己的人生。不管是在这苍茫浩瀚宇宙之中，多么卑微、渺小的生命，你的人生仍然是你的人生。无二独一的、无法复制的人生。]＂

＂不错嘛。竟然在那种混乱的状态下能够一字不漏地记住了那么长的一段[真言]。＂大老师再一点头：＂那就好好记住它吧，绝对不要再忘记了。在你迷失的时候重新念起这段[真言]，对你自己下咒，你的自我便不会消失。只要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想起了自己的目标，[混沌]就拿你无可奈何。不管再怎样深陷其中都能逃离。------要花上多少时间来逃离，又是另一回事了。起来吧。这里要办的事情已经办妥，你不是有要事必须赶回开罗吗？那就快走吧。＂

＂嗯......＂贝迪维尔试图从坐着的羊皮纸上站起来，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浑身乏力，身体仿佛被掏空了似的。他刚站起来就啪的一下倒在地上。

＂从混沌之中逃脱，用掉太多体力了吗。＂克拉娜低哼道，转而看着仪式之室门外默默地看着一切的策士埃里克：＂你一直都在看着？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就把虚弱的他送回去吧。＂

＂要我扛着这家伙独自横渡魔沼吗？＂埃里克耸了耸肩。

＂你负责扛他回去即可。我会用[居所石]在魔沼的浅层地底构造出一条能让你们安全通过的通道。当然，这通道在你们通过之后就会自动消失。＂大老师克拉娜道：＂现在，出发吧。时间不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