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0章烬灭之于黎明(七十二)

火焰的洪流包裹住贝迪维尔全身，虽然他没有被烧灼成灰，却感到了一阵窒息。

光子也是有＂重量＂的，应该说它还挺重，光子的密度越高浓度越高，就越重。所以那些输出功率极大的大型光剑，挥舞起来格外吃力，挥舞时感受到的＂重量＂丝毫不差于实物的大剑，只有臂力惊人的战士才能挥得动它。

现在，包裹住贝迪维尔全身的这些光子焰火，其实也是同样的道理。因为浓度太高，光子焰火太＂重＂了，它们压得贝迪维尔连呼吸都有困难------又或者说是连动一下自己的肺部都有困难。

＂好......好难受......！＂狼人青年无法呼吸，无法动弹，甚至无法叫唤，被窒息感包覆住全身每一处。犹如置身于深海之中，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向他！他全身的骨骼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几乎要被压榨成肉泥！

＂把持住你自己，不要被混沌占据你！＂仿佛是从很远的远方，传来大老师克拉娜的声音。尽管贝迪维尔知道她近在咫尺。

＂我......！呃啊啊啊啊！------＂然而贝迪维尔的意识却逐渐变得朦胧。

（欸？）

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绯红色的空白世界之中。

红色是血一样的红色，刺痛着他的双眼。

有熔岩一样的光芒在流动，那比真正的熔岩还要恶劣，明明是绯红色的，却红得竟然在这片绯红色之中更为显眼地凸显出来，进一步刺痛着他的双眼。

贝迪维尔试图闭上双眼，然而并没有用，他根本没有眼皮。

等等，不是没有眼皮，而是根本没有眼。

（这是怎么回事？）

（现在的我到底是什么东西？）

（到底是以怎样的形态，出现在这个一片绯红的世界之中？）

＂贝迪维尔！！------＂有谁在叫唤。

（等等------）

（贝迪维尔是谁？）

（想不起来。）

（就是想不起来。）

（我又是谁？！？）

（我和这个叫做贝迪维尔的人是什么关系？？？）

（什么贝迪维尔？）

（贝......什么？）

（等等。）

（我刚才在想什么？？？）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到哪里去？？？？）

他彻底地混乱了。

＂听着！＂一个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大，那却似乎并不是单凭叫喊而发出的声音，更像是一种很强力的传心术：＂你就是你，贝迪维尔！

不管你变化成什么，不管你经历过什么，不管你曾经是什么，你都依然是你。

是你过去所做的一切努力、是你一生中的全部抉择，不论对错，造就了现在的你。

你就是你，不是他人，无可替代。

[你]是用你过往的一切所塑造出来的，现在这个形态的[你]。

此时此地，就在这里，继续延续着，续写着，只要生命未曾消逝，就不会终结。

因此这就是你的人生。

你自己的人生。

不管是在这苍茫浩瀚宇宙之中，多么卑微、渺小的生命，

你的人生仍然是你的人生。

无二独一的、无法复制的人生。

＂

------没错。

那些都是＂道理＂。

都是最为显浅的道理，甚至可以说是接近于＂废话＂的＂道理＂。

但它们却都是＂真言＂，一个接一个，无可反驳的＂事实＂。

被混沌的洪流吞噬，意识本来很混乱的贝迪维尔，听见这些＂真言＂之后，渐渐冷静下来了。

然后他懂了。

她正在对混乱之中的他下咒。

在反复强调这些＂真言＂的时候，就是她对他一个下咒的过程。

下的[咒]，当然就是让贝迪维尔的自我意识保持住、不被混沌吞噬的咒术。

原本几乎要忘掉自己是谁的贝迪维尔，渐渐地又回想起自己的名字来。

（没错。）

（我叫贝迪维尔。）

（西西伯利亚的贝贝迪洛夫.贝奥武夫。）

（尽管这个名字，全世无人知晓。）

（但它就是组成[我]所必须的，关键的符号。）

狼人青年喘了一口气，总算从混乱之中恢复过来了。

当然，周围的风景并没有因此而改变，依然是这一片辣眼睛的该死的绯红。

这就是，[混沌]吗？

贝迪维尔纳闷着。

他到底为何会深陷于这片[混沌]之中，又该如何从这里逃脱？

＂听好了，笨徒弟。＂依然是从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此时的贝迪维尔已经基本镇静下来了，所以他记得那个女声的主人，是大老师克拉娜。

＂仪式出了点差错。[混沌]对你的影响实在太大，因此也影响到你手中的咒术之火。我试图解除咒术之火限制的时候，它差一点就彻底失控了。＂

＂呃------＂狼人青年想说什么，但他现在的思绪还颇为混乱，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置身于[混沌]之中，仿佛就连逻辑、连想法都被这无穷无限的混沌冲击着，他的逻辑开始崩溃，他的理性也在蒸发。理性蒸发的他，就连正常思考、理出一个想法来，都变得极其困难。

＂但是放心。我们还是能够把出了差错的仪式纠正回来。说不定还能利用混沌的力量把你的咒术之火进一步强化。＂克拉娜大老师的声音几乎可以鼓舞人心，几乎要崩溃了的贝迪维尔慢慢又恢复了自信。

＂但是你必须保持冷静，一步一步地按照我的指示来做。＂她说：＂准备好了吗？＂

这时候该怎么办？还有点混乱的贝迪维尔想，这时候至少应该回答一下。

＂是的。＂他很努力才回答出简短的一句话，他甚至几乎都忘记了该如何去说话了。

＂很好，贝迪维尔。＂克拉娜仿佛知道身处于[混沌]之中的贝迪维尔连说话都吃力，所以她很努力地引导着狼人青年：＂首先，我要你不断重复念着自己的名字。整个过程中，你不能忘记你自己的存在。如果你迷失在混沌的洪流之中，你的意识就再也回不来了。＂

＂是......的......＂狼人青年又吃力地回答道。

（我是贝迪维尔。）

（我叫做贝迪维尔。）

（这个叫做贝迪维尔的人，这个个体，就是我。）

（不可替代的我。）

他脑子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几句话，仿佛他也在给自己下咒。唯独这样不断重复着自己的名字，他才能保持住自我，不被混沌的洪流吞噬。

＂接着......我要你好好观察四周。＂克拉娜又道，＂你的咒术之火一定在你身旁，只是你处于混乱之中，没有看见它而已。正因为它在你身旁，我才能和你取得联系。找到它。它现在才是你和现实世界练习的唯一桥梁，是你逃离[混沌]，回到现实世界的唯一手段。找到它。＂

＂是......是的......＂狼人青年不断重复着自己的名字，又要专心听大老师的指示，所以他回答得更为吃力了。

然而混乱中的他还是下意识地四下找寻，试着在自己身旁找到所谓的咒术之火。他甚至都记不起咒术之火到底是什么东西了，但既然大老师克拉娜这样说，就姑且去找找看吧。

然后他发现了，那个小小的、发着橙黄色火光的火球，和这一整个由绯红色组成的辣眼睛的世界截然不同，它就在贝迪维尔身后。或许根本就没有上下左右前后之分，反正他觉得那东西就在它身后。

他似乎能够感觉到，它发出的微弱温暖。

＂握住它。对它下命令，让它带你脱离混沌。＂大老师继续说。

握住？

＂可是......没有手。＂

从刚才起贝迪维尔就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身体了。他的存在，在这片[混沌]之中，只是一个[点]。既没有身体，也没有眼睛，也根本不可能有四肢。他只是这片红色的世界之中一个有着自我意识的[点]。

他只是一个连存在都变得暧昧不清的[点]，又怎么伸手去握住什么东西呢？

＂听着，＂似乎意识到贝迪维尔在困惑，大老师克拉娜继续解释道：

＂[混沌]，其实是量子的海洋。在这里的一切都是量子随机数据的连续。

[混沌]处于我们比我们更低的维度，却用低维度的数据来诠释着我们整个宇宙。简单地说，[混沌]内数据投影出来的[全息宇宙]，形成了我们所在世界的真貌。现在身处于混沌之中的你看似没有躯体，但实际上你的躯体早已成型，而且一直存在着。你只需要去把它想象出来。

想象出你看不到的、感觉不到的、但又真实存在躯体吧。这样一来，你就能用无形的手握住自己面前的咒术之火。＂

难度很高。

却又不得不做吗。

贝迪维尔纳闷着。也许他本来就不是那种想象力丰富的人，他竭力去想，却完全感觉不到有什么差别。尽管如此，仅仅是＂想要握住面前的那团火球＂这个想法也是有意义的，他最终还是成功地＂握住＂了它，让它可以伴随着他挪动它的想法而左右移动。

＂我......应该算是握住它了吧......＂贝迪维尔不太肯定地答道。

＂很好。你认为握住了，它就是被握住了。＂克拉娜答道：＂重要的是[想法]，不是[现象]。

那么，接下来，对你手中的咒术之火祈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