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神情疲惫的医生一边摘着口罩和手套，一边从急救室里出来，身旁还有几个年轻的护士。

杨家一家人立即拥上去，王淑英急切地冲在最前面，“医生！医生！我公公他怎么样了？啊？我公公救过来了吧？”

杨岳也问：“对！医生！我爸他怎么样了？”

杨奇站在最后面，因为个子高，他虽然站在最后面，却能一眼看见那两名医生和护士们脸上的表情。

当他看见这些人脸上表情的时候，杨奇一颗心瞬间被一股凉意包围。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对不起！”

两个医生低头说完，就让开杨奇一家人，快步从旁边走了，跟在后面的几个护士也加快脚步离开，其中一个护士提醒一句：“你们进去送老人最后一程吧！”

“……”

杨家一家瞬间寂静一片，杨岳、杨海兄弟俩瞬间涌出热泪，大步往急救室里冲去，王淑英悲呼一声也跟了进去，罗尚梅紧随其后，杨英琼眼里闪着泪光回头看向哥哥，却见她大哥杨奇并没有流泪，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失神的双目缓缓闭了一下，随即突然睁开，大步从她身边经过，也进了急救室。

杨英琼见了，也赶紧跟进去。

“爸！爸！”

“爸……”

杨岳、杨海兄弟俩单膝跪在手术台边，泪流满面地喊着杨伯原，王淑英和罗尚梅也在流着泪喊着，最后跟进来的杨英琼看见她大哥杨奇在快到手术台边的时候，两脚就像生了根似的定在那里，再也没有往前一步，整个人也没有其它举动，就像被人突然施了定身术定在那儿了。

在一家人悲切的注视和呼唤声中，手术台上的杨伯原眼脸微微动了动，随后缓缓睁开，出乎杨英琼意料的是，她发现爷爷此时的眼神并不暗淡，反而好像比平时更亮更清明一些。

“爸！”

“爸……你……”

……

看见杨伯原终于睁开眼，一家人又喜又悲，杨奇也是如此，此时的爷爷看上去比平日精神头好像还要好一些，但他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了，杨奇身形微微晃了晃，随后紧抿着嘴唇一步步走到病床前，眼泪终于一颗一颗往下掉。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急救室里的莫文静看得不忍，眼眶发红，抬手紧紧捂住嘴。

生离死别，从来都是最催人泪下的时刻，而她此刻正在目睹。

相比杨家一家人悲切的面容，此时还躺在手术台上的杨伯原反而显得风轻云淡，嘴角甚至出现一抹淡淡的笑意，眼睛从长子杨岳、次子杨海、大儿媳罗尚梅、小儿媳王淑英、长孙杨奇、孙女杨英琼脸上一一掠过，杨伯原放在手术台边的左手微微抬了抬，杨岳见了，马上抓住他瘦骨嶙峋的大手，连忙凑近问：“爸！爸！您想说什么？我们都在！我们都在呢！”

悲切的声音努力放轻，唯恐大声惊着父亲的样子。

杨伯原面带微笑，虚弱地说：“哭什么？生老病死……每个人都逃不脱，只是今天我的时间到了而已……别哭！没什么好哭的……”

这番话他竟然说的不太断断续续，还算连贯。

可越是如此，看在一干儿孙眼里，听在耳中，越发加重他们心里的悲恸。

“儿孙满堂……临死之前，能看到你们都好……我、我很知足了，上天待我杨伯原不薄了，做人、不、不能太贪心啊……”

杨伯原虚弱地喘着说着，目光望向同样跪倒在手术台旁边的杨奇，被杨岳握在手里的大手动了动，杨岳立马会意，马上把他的大手交到杨奇手里，杨奇抿着嘴唇凑近爷爷脸旁，眼泪一颗颗掉下，强忍着心里的悲痛，挤出一抹笑容轻声问：“爷爷！我在呢！”

杨伯原眼里现出欣慰之色，再开口，声音已经又弱了一些，“小、小奇……你、你是咱、咱杨家的希望……你、你要照顾好他……他们……”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尤其慢，一边说一边努力呼吸，但他终于说完最后一个字，杨奇突然感到爷爷握着他的手突然一松，其实刚刚握上的时候，他就感到爷爷的手温低得吓人，而这一刻他手上所有的力道都消失了。

不仅如此，近距离，杨奇亲眼看见爷爷的嘴唇不再动，眼里的神采完全消失，双眼缓缓合向一起，却在合到一半的时候停住了，再也不动。

“爸！！”

“爸……”

“爸……”

“爸！”

“爷爷……”

杨奇听见父亲、小叔、婶婶、母亲和妹妹的悲呼，突然拔高声音的悲呼，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眼里的泪流得更急了，泪水瞬间模糊双眼，冰冷的凉意彻底将他的心包围，以他的修为都能感到他的身体在这一刻因为心里的冷意微微颤抖。

意识突然变得恍惚，父亲、小叔他们的悲呼痛哭的脸，这一刻在杨奇的眼里变得模糊遥远起来，连同他们痛哭的声音也仿佛突然变得遥远，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天际传来。

爷爷走了！

就这么走了。

前世今生，他两次送走他最敬爱的爷爷，本以为经历过一次，他的心不会再那么悲恸，但这一天真正到来，杨奇才发现不对，他依然那么痛苦，心里好像突然空了，胸腔里的那颗心好像突然不见了。

爷爷……我给咱杨家功夫拍的《七杀》还没上映呢！我还想着等上映的时候，带您去电影院看呢，您怎么这个时候走了？怎么这个时候就走了呢？

您不想看看咱杨家祖传的散手在大荧幕上大放光彩吗？您不想看见它天下闻名吗？

杨奇表面上只是在流泪，身体微微颤抖，但心里的痛苦却比其他人一点不少，甚至更多，一句句心声在他心间回响，没有出口，因为他知道就算他问出来，躺在他面前的爷爷也不可能再给他回应了。

站在不远处的莫文静早已泪流满面，她和杨伯原没有亲缘关系，但杨家一家悲痛的心情，尤其是杨奇泪流满面，却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的样子，都击中了她的泪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