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张如轩本来不想说出来。

一方面是因为和杨毅有着约定，另外一方面他也怕这些事说出来之后，要是被人知道，会对杨宽不利。

但现在无所谓了，因为苏元兴等人很快就要离开省城去延安了，他不想自己的这些学生都要走了，还这么自以为是，以为天底下只有自己了不起，只有自己伟大。

这些话，苏元兴等人简直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但看到张如轩的目光，他们知道校长不会骗自己，于是几人的脸便在瞬间血红。

去延安，是他们好不容易才定下的决心，因为他们真的怕那边的艰苦和危险，所以在定下决心之后他们便来找校长，他们为自己能够克服对危险和艰苦的恐惧而骄傲。

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被他们鄙视的看不起的杨宽，早已悄悄的做了那么多危险的事情，却谁都不告诉，甚至在面对自己等人的冷言冷语之时都从不拿这些事来为自己解释辩驳。

几人的脸便像是被人狠狠的抽了几个大嘴巴一般火辣辣的疼，这一课，比他们以前在学院里足足待了几年学到的东西都要多。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应该早些告诉我的……”

白兰看着杨宽哭道，这些天来，她处处维护着杨宽，想要保护他，可她万万没想到杨宽偷偷的做了这么多只是不说而已。

现在，她真的为杨宽而骄傲，也为自己而骄傲，因为在所有人都唾弃他的时候，自己却一直信任他，陪着他。

“校长，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宽却在疑惑的看着张如轩，因为这些事，他觉得张如轩根本不可能知道。

“是不是觉得自己忍辱负重，很伟大，很光荣？”

张如轩白了杨宽一眼道：“忍辱负重的确是很难得的品质，但你千万别觉得只有你自己在忍辱负重，还有很多人和你一样——你千万别学你的苏学长他们一样，觉得只有自己在付出，只有自己是对的，别人都是错的！”

杨宽一个激灵，颤声道：“校长，你说的，是我大哥吗？”

张如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大哥为你们这几个弟弟妹妹所做的，比你想象中的都要多的多，就连我这个外人看了都忍不住动容，所以，别去延安了，好好的在家里待着——你真的应该庆幸，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么好命，有这么一个好大哥为你遮风挡雨，毫无怨言……”

杨宽坐在长凳上，眼圈红红的。

虽然张如轩没有回答他什么，但他已经能猜到很多东西。

“别内疚了……”

白兰安慰道：“杨大哥默默的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他就一定不会介意你偶尔的任性的，而且我很肯定在他的心里，也觉得你是对的，要不然他也不会默默的做这么多事来保护你……”

“我回去看看！”

杨宽起身笑道：“告诉苏学长他们，明天出发的时候见——等着我！”

说完这话，他就大步而去。

白兰笑的很开心，这是她这阵子以来第一次看到杨宽笑的那么轻松，就像放下了一身重负。

西医堂。

杨安正在对一名外伤患做手术后的最后缝合，弗兰克在一旁指点着，眼里满是欣慰的表情。

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从来没接触过西医，却能在短短的时间里进步到这个地步，是极其不容易的。

这其中，有他倾囊相授的原因，更有杨宽学习的足够努力的原因。

最让弗兰克感到兴奋的是，杨宽的手很稳。

有些东西可以学，但有些东西确是学不来的，他从未见过一个第一次做手术哪怕是小手术的见习医生有这么稳定的一双手，他觉得杨安简直就是天生的外科医生的好材料。

弗兰克知道杨安之前的家境很困难，但他不知道杨安从几岁开始，有开始帮着做任何自己能做到的事，让一家人能够活下去的事。

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往往都有着一颗极其坚强的心，他们知道自己能活着是多么幸运，所以他们不会害怕，因为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赚的。

“好样的！”

弗兰克拍拍杨安的肩膀感慨道：“早知道我就不该收你大哥钱的，能替你们国家培养出一个优秀的医生，以后有人说起来，我弗兰克也是脸上有光啊……”

杨安嘴巴动了动准备说什么，但弗兰克不等他的话说出口就已经脸色凛然掉头就走，因为他怕杨安说你现在退钱也是可以的——装进口袋里的钱，怎么可能再退回去呢？

这是万万不可以的！

杨安笑着摇头，跟弗兰克的时间越久，他发现自己就越喜欢这个金发碧眼的洋人，贪财好色，却有自己不可退让的原则和底线。

回味着之前手术中的不足之处，杨安换了衣裳收工回家。

“杨大夫，回去啦？”

“杨大夫……”

看到杨安，护士们还有那些大夫们都笑着打招呼，有羡慕，但更多的是真诚的认可，绝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弗兰克唯一承认的学生。

杨安笑着回应，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光彩。

回想着初次来这西医堂之时遭受的冷眼，几乎恍如隔世，哪怕时间才过去了不过小半年。

“安安，回来啦？西医堂里很累吧？”

刚刚进门，杨安便看到了杨宽，笑的开朗阳光甚至有点谄媚。

“你去坐会儿，二哥我今天亲自下厨，给你们做饭吃！”

杨宽道，然后便小跑着回去了厨房。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杨安竖着眼看着，一边进了楼里一边问：“这怎么回事啊？他不会在学院里闯祸了吧？”

“没听说啊！”

宋佳雯挠头道：“我也奇怪呢，这忽然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我觉得吧，肯定是二哥想娶那个白姑娘进门了，所以来讨好我们呢……”

杨萍捏着下巴一脸早已看穿一切的老神在在的表情道：“这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呀，他想给咱们带个嫂子进门，不都得讨好讨好我们啊？你们说是不是……”

“就你懂得多！”

宋佳雯便拧着杨萍的耳朵猛转，疼的杨萍直喊疼。

杨安摇头上楼，偷偷拿出杨毅临走前交给他的小包数钱，他觉得杨宽以前连回家看一眼都不肯，这忽然跟变了一个人一样的回家，原因只有一个——想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