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蹲守如遭雷劈，整个人僵在当场。当初长公主去世后，她就想尽了法子，哄着年幼的公孙曦月将嫁妆交出来。至于当时说的那些话，自然是蒙骗公孙曦月的。原以为过了这么久，公孙曦月早该忘了，没想到，她竟然在这个场合提出来。李氏瞳孔一下子缩成米粒大小，死死地盯着公孙曦月，满是笑意的脸庞犹如从中间划出一道裂痕来。

好大一会儿，李氏方才控制住自己心头的颤抖，极力地挤出笑来，甚至带着三分讨好地看着公孙曦月：“曦月，这……你年岁尚小，同太子的婚事尚有两年，这嫁妆繁琐，掌管不易。母亲暂且在为你收着，回来等你出嫁了，母亲定然分毫不差地添到你的嫁妆中去。也好叫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李氏的面容尚满是慈祥的笑容，说出的话也是在情在理。若非公孙曦月早已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人，现在恐怕都要忍不住相信她是真心为自己着想。若是以往的公孙曦月，定然会感动不已，现在嘛，在她眼中看来不过是笑话。

金银这种东西，自然是要抓在自己手里才安心。李氏千方百计将嫁妆哄骗去，如今，她就要她一个不落地吐出来。公孙曦月见她同自己打太极，不禁冷笑一声，也懒得再同她试探，突然将她的手掌掼在一旁：“母亲这话说的，难不成是说曦月蠢笨，连点儿东西都看不好。还是说丞相府的护卫都是瞎子，竟能让贼人进入我的房间去将我的嫁妆搬走不成。”公孙曦月似乎是赌气一样的开口，说出的话却是字字诛心。

李氏顿时哑口无言，一句话也说不出。若说公孙曦月蠢笨，她以往维持在人前的大度形象就全毁了。何况，公孙曦月毕竟是御赐的太子妃，她若是出言辱骂，岂不是在说皇上看人有错。只是若是承认是丞相府护卫不力，只怕公孙平立刻就能吃了她去，丞相府日后在盛都，都是要沦为笑柄。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李氏手掌不自觉地抓紧被子，脑子里快速地转动起来。

然而就在李氏准备开口的时候，公孙曦月忽然流出泪来，装出一副不可知心的样子，快速道：“难不成，难不成母亲是将曦月的嫁妆弄丢了吗？”

李氏被噎了一下，举足无措。李氏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公孙平，却见公孙平已经扭过头，袖口中的手掌握成拳头，手上青筋凸起。公孙平几乎这个样子，明显是怒到了极点。柳蔓枝眉眼上挑，眼底嘲讽不断，李氏被气的猛然吐出一口血来，竟是扶着额头喊晕。

到了这个地步，李氏明显是想逃避话题。公孙平立刻道：“曦月，你母亲刚醒，身子不适，你看看你，竟然将你母亲气成这个样子。你难道当真要气死你母亲吗？”

眼见着李氏装模作样，公孙曦月再也按耐不住，懒得同她废话，直接站起来，转头看向公孙平。公孙平脸颊上的肌肉气的抖动。公孙曦月目光冷冷地：“父亲，我敬重您，才不愿意将话挑开，父亲你既然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曦月也不得不将话题挑开来。先不说嫁妆，父亲，此次的事情，我想，二妹妹理当给我一个解释。”

“你放肆！”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此刻公孙曦月明显不将这句话记在心上。李氏昏迷的事情，明眼人一眼都能看出来。只是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西凉墨城面前说的。公孙平太阳穴“突突”地跳。若非西凉墨城在这儿，只怕他都要上手将公孙曦月绑下去。

公孙曦月却是不管公孙平心中的愤怒，既然此刻已经闹翻了脸，索性一次性将事情说清楚。这个丞相府，看上去花团锦簇，一派和气，实际上却是人心诡谲，各怀鬼胎。

公孙平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睁睁地怒视着她。忽而，公孙平想起什么，转过身子，双手执礼，对着西凉墨城恭敬地道：“墨世子，您看，这接下来的是老臣的家事，能否请墨世子回避一番，以免污了世子的眼睛。”

若是以为，西凉墨城最讨厌的便是插手到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中。只是现在他改了主意。他倒要看看这丞相夫人到底有多霸道，往日里又是如何欺负公孙曦月的。一想到公孙曦月第一次遇见自己时满身狼狈的样子，西凉墨城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漆黑如墨的瞳孔里瞬间涌上铺天盖地的阴暗。

公孙平一眼望过去，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抖。仿佛坐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凶兽。又或者是从九天炼狱里爬出来的恶魔枯骨，毫无生机。此刻这魔鬼慢慢睁开眼睛来，似乎只等着他再说错一句话就将他剥皮拆骨，吞咽入腹。

然而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秒，下一刻西凉墨城就将身上的气势收起来，手指搭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脸上挂起温润的笑容来：“怎么？丞相大人向来清廉，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又或是不能让本王知道的？”

现在讨论的本就不是朝堂之事，而是公孙府的家事。偏偏西凉墨城像是没听见一般，故意扯乱公孙平话中的意思。偏偏他又是一本正经，竟叫公孙平没法反驳。公孙平为难地看着西凉墨城，咬了咬牙上前一步就要开口。就早这个时候，西凉墨城缓缓抬起头来，面上的笑意如同春雪一般迅速消退，食指无意识地抚过大拇指，背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公孙平。

一瞬间，公孙平就清醒过来，后背吓出一身冷汗，连衣服都被浸湿了。墨世子想做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做不到的。西凉墨城不耐烦前常有这个动作。倘若他再不知好歹，恐怕西凉墨城就要当场翻脸了。

李氏坐在床榻上，几乎恨地心头发痒，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般，勉强地笑着：“曦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紫儿又做了什么事情惹你生气了？母亲在这里替紫儿同你道歉。紫儿年岁尚小，行事难免没有分寸，曦月你还要多担待些。总归紫儿是你的亲妹妹，这事，不如就这么算了如何？回头我定然好好惩戒紫儿，让她同你赔礼道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