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亮的月光透过薄纱窗棂洒在软榻上，将侧卧而眠的楚茵音身上铺了一层蒙蒙的银光。那乌黑的发丝垂下一缕，滑过她嫩白的脸颊，与她梅红的樱唇相映成艳。

细密的长睫静怡地垂着，映着那双弯弯秀美的柳叶黛眉，仿若睡梦中的仙子一般温柔恬静。那一身红艳的织锦裙衫，铺在浅粉缎子的软榻上，显得冶魅而娇娆。

苏衍辰悄无声息地走至榻旁，才要唤醒这月下美人，却因这睡美人的景致太过诱人，便轻轻地坐在榻边凝神欣赏。丫头们悄悄地放下酒菜悄悄离去，没有引起一丝响动。

远处传来一丝风声，一丝说话声，睡梦中的楚茵音似是睡好了，睫毛一颤间悠然转醒。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楚茵音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柔和月光。忽觉脸颊温热，楚茵音心中一惊，猛然转过身，看见一位月下郎君。

只见面前人黑发如墨，垂泄烟蓝纱衫；剑眉飞扬，直向光洁鬓边；俊目如星，闪烁点点异彩；面若玉雕，神如雍容君皇。

楚茵音惊异地睁大眼睛，眼前这笼罩在朦胧月光中之人，是那纨绔苏衍辰吗？为何此时的他面容如此陌生？

“怎么？吓着了？”苏衍辰莞尔一笑，放下手温声道，“我本是想唤你起来用膳的，不过看你睡得香甜，就不忍搅扰你。”

楚茵音眨眨眼睛，小心地往后挪了挪，看来这苏衍辰并不像她想的那般简单。他平日轻佻浮躁的言行举止，是故意装出来的吗？

见楚茵音如此防备他，苏衍辰落下笑容，有些不悦地说：“怎的如此躲着我，我是你的夫君，又不是歹人。”

楚茵音收起双腿靠着窗棂，双手掩面缓了一时，闷闷地说：“你不声不响地坐在人家身边，不是要吓死人吗？”

“是我的不是。”苏衍辰又扬起笑，“我去唤柳妈来伺候你洗漱。”

看着比往日陌生的苏衍辰起身出去，楚茵音手抚胸口长出一口气。她是被苏衍辰吓到了，却不是因苏衍辰可怕。恰恰相反，她是因苏衍辰与平日大不一样才会吓到。

不多时外面一阵热闹，柳妈带着几个丫头进来点燃纱灯，伺候楚茵音洗漱一番。见楚茵音双颊艳红，柳妈低声问道：“哟，你这小脸怎么这么红啊，睡热了？”

楚茵音忙摸摸脸颊，果然很热，便敷衍地回道：“嗯，是挺热的。”

说罢，不等柳妈再说什么，她便出来卧房，坐在酒菜飘雪的八仙桌前。

柳妈遣走丫头，独自留在桌旁伺候。苏衍辰满面春风般的笑容，为楚茵音满上一杯酒道：“这酒菜是祖奶奶让我拿给你用的，这可是好酒啊，祖奶奶年轻时封起来的女儿红，平日都舍不得拿出来喝。”

楚茵音双颊嫣红未散，也不敢抬脸看苏衍辰，默不作声地拿起碗筷要吃。她确实很饿，回来一躺下便睡着了。

苏衍辰见楚茵音双颊红晕面带羞怯之色，满心欢喜地端起酒杯便要豪饮一番。

“别喝！”楚茵音突然喝道。

苏衍辰吓了一跳，酒杯停在唇前疑惑地看着楚茵音。

楚茵音黛眉微蹙，目现惊疑，放下碗筷拿起酒杯闻了闻，问道：“这酒是祖奶奶给你的？”

“是啊，”苏衍辰见楚茵音面色有异，放下酒杯道，“有何不妥？”

楚茵音一脸娇俏怒色，盯着苏衍辰道：“你可知这酒里放了什么？”

“酒里有东西？”苏衍辰诧异地扬起剑眉。

楚茵音仔细瞧着苏衍辰的神色，缓声道：“这酒里放了合欢散。”

“啊？”苏衍辰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酒杯道，“不会吧！这酒可是祖奶奶给我的，怎么会……”

才说到这里，苏衍辰一愣，神色古怪地抬眼看向楚茵音。楚茵音似是也想到什么，尖瘦的瓜子脸上忽的溢出两团红。二人同时想到，老祖宗给他们这壶酒，是要逼他们圆房。

“呃……”苏衍辰有些尴尬地别开脸，舔一下淡淡紫红色的薄长双唇，“祖奶奶她……”

“我知道，你别说！”楚茵音嗔怒地瞪着苏衍辰，苏衍辰立刻闭上嘴。

二人一个低下头一个别开脸，屋内顿时静下来。候在桌旁伺候的柳妈见气氛尴尬，打着哈哈上前拿走酒壶笑道：“老祖宗这是着急抱曾孙子呢，也亏她老人家能想出这法子来，竟然往酒里放什么合欢散……”

说到这里，柳妈脸上瞬间变色，惊疑道：“合欢散？这，竟然是合欢散？”

听柳妈口气有异，苏衍辰转眼看向柳妈道：“怎么？”

楚茵音冷哼一声：“哼！合欢散可不是寻常人家用的闺房欢，这合欢散里是有毒性的。饮下合欢散之后，即便是立刻圆房，身子里也会留下余毒。身子弱些的，就会落下病根。若是有了胎儿，最容易流产，就算生出来，不是体弱多病就是身有残缺。”

“啊……”苏衍辰吃惊地张大嘴，喃喃地说，“我倒是听师父说起过合欢散……祖奶奶怎么会往酒里下这种药？”

柳妈皱起眉头，寻思着说：“怕是老祖宗也不知道这合欢散的厉害吧。”

楚茵音想了想，说道：“看来是有人故意为之，蛊惑祖奶奶用这合欢散。”

听楚茵音说这话，苏衍辰与柳妈对视一眼，二人心中皆想到一个人。

楚茵音看看二人似有所悟的神色，转开目光冷下脸。若说是有人故意蛊惑老祖宗给他们用合欢散，那此人十有八九是那个苏婉香。苏婉香执掌皇贡丝绣坊多年，算是见多识广人脉广博，她想弄点合欢散并不难。

苏衍辰沉吟一时，站起身拿走柳妈手里的酒壶道：“我去去就来。”

说罢，他便一阵风地出去了。

柳妈跟到门口张望一下，见已经看不到苏衍辰的影子，便走至楚茵音身旁低声道：“离那么远你也能闻见合欢散的味？你的鼻子这么灵啊。”

“哼，”楚茵音一脸阴霾地说，“那放合欢散的人也是个傻子，这么一小壶酒，竟放进这么多合欢散，她是怕人不知道酒里有药吗？”

柳妈闻言端起酒杯闻了闻，之后一脸惊色道：“果然是好刺鼻的腥香味！她放了多少啊！是想一下子就害你个半死吗？”

“不止是害我，”楚茵音不屑地说，“怕是连苏衍辰也算计上了。这合欢散里还参的有朱砂，因陈年女儿红色暗浓郁，掩盖了朱砂的红色。”

“啊？还有朱砂？”柳妈瞪起眼睛，一脸惊吓地说，“她这是存心不想你们好活啊！”

“是啊，”楚茵音冷冷地盯着柳妈手中的酒杯，“她不止是不想我与苏衍辰好活，怕是我身旁的人都免不了被她算计。你瞧着吧，今后会有更多好戏上场呢。”

柳妈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倒是不怕，怎么说也走江湖这么些年，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白芷她还小，也没什么见识，怕是会先拿她开刀。”

“芷儿那边，只有你我小心防范些了。”一说起白芷，楚茵音也有些头痛。很多事白芷还不懂，就算告诉她，她也不见得防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