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翊哲在笑，那笑璀璨胜过北斗星辰，曳曳生华。

“你知道……”温苏心怔怔地吐出几个字。

“即使你亲手杀我，我却还是爱你，我想我已病入膏肓。”公冶翊哲一字一笑，如此淡然，如此

温苏心握着公冶翊哲的手的手一松，几乎是近乎害怕地逃避，他知道！

公冶翊哲却挪动一下自己的手，又一次紧紧握着了温苏心的手，“我这样做，不过是因为看你实在太痛苦了，我囚禁了你六年，你痛苦了六年……”

忽地，公冶翊哲猛地咳嗽了几声，咳得额角青筋突起，他腾地抬手用袖子捂住了嘴唇。

“翊哲！”温苏心害怕地看着他，“翊哲！”

半晌后，公冶翊哲的手才挪开，无力地落在明黄的锦被上，袖子上一片触目惊心的鲜血。

“苏心，我只是没有办法再看你这样痛苦下去，所以，我只能认输……”公冶翊哲闭了闭眼目，眼角有剧烈咳嗽后的泪意，“你这样痛苦地活着，我看着也觉得活不下去了，你痛一分我便痛十分，所以你要我性命，我便也只好给你……”

温苏心将脸埋在他肩窝里，崩溃地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以为你一定会发现会阻止我的……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

穷其一生，温苏心都想不到公冶翊哲竟然会这样做！

“我知道你没想到……你这一生太过辛苦……你只是想要一个结束……可是苏心……我又怎么舍得让你痛苦地死去……我很难过……可我也只能选择让你痛苦地活着……”

“翊哲……你为什么要这样……”

公冶翊哲眼泪似乎有泪，却又分明是在笑，“如果必须要有一个人死……那些你爱的人才愿意放过你，那么……这个人不要是你……我只有这样一个心愿而已……”

那么多她爱的人，温家，温崇明，温润初，温徽寒，慕淇君，沈离风，这些人，她如此诚心诚意待着的人，竟是一个都不肯体谅她半分。

她如此爱公冶翊哲，他们却全都逼着她杀了他！

而公冶翊哲，明明知道这一切，却成全了她，因为他只有知道她夹在中间是多么痛苦，她原本只是想要一个了解，他却拿自己性命去成全她对那些人的爱。

“可是如果你不在了，那么我活着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苏心……好好活下去……但凡我活着便也不能容忍冥狱存在……冥狱杀我皇兄杀我侄子……我必须要给他们和我母后一个交代的……可是你不会让我灭冥狱的，这对我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温苏心猛地摇头，“我不要……我不要他们了……翊哲……我只要你……”

“太晚了……已经太晚了……”公冶翊哲宠溺地看着她，“好好活着……答应我……”

“你让我如何好好活着？”

公冶翊哲气息微弱，笑容也微弱，“你这一生何其痛苦……没能给你幸福，我这一生何其遗憾……不要让我有更多的遗憾……你便当你已经死了，是替我活着……你的生命是我的……所以要一直好好活下去……”

“……”

“你答应我……”公冶翊哲的手拽住温苏心的衣袖，青灰的指骨透出沉沉死气，额角不断渗出豆大的汗滴，显然是忍着极大的痛楚，“你答应我……”

温苏心看着这个忍着痛不啃一声的男子，他总是这样，将所有的痛苦都忍在自己一个人的心底，这些年她让他一个人痛苦了这么多年！

“苏心！”公冶翊哲说话带了喘息，他看她的眼眸已经是聚满了恳求，有温柔，有欢喜，有迷离，有绝望，语声轻柔，“苏心……苏心……”

公冶翊哲的那个眼神叫温苏心肝肠寸断，无法思考，只是本能地点头，“好……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可是你能不能不要死……翊哲……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痛苦终究会过去的……苏心……只要你好好活下去……一定会幸福的……这一次你一定要相信我……你只要信我这一次……就这一次……”

温苏心觉得痛不欲生，公冶翊哲这一生或许骗过她很多次，但都是为了她好，而这将是他最后一次骗她，也是为了她好。

如果他骗她她信，他们之间便不会落得这样的结局。

“好……我信……”

“苏心……我爱你……”他有些灰败的手嘭一生跌落在床榻上，斜斜灯光照出修长手指的寂寂暗影，一切都结束了……

这个伟大的帝王，赢了嘉宁帝，赢了公冶烨胤，赢了算无遗策的奥君公子，赢了天下，却输给温苏心，于是输给所有人。

情，一字，却是胜了百万雄师。

温苏心猛地抬头，看着含笑闭上了眼睛的帝君，一时间觉得无比空洞。

她心心念念盼着他死，可他真死了，她却也不想活了。

才明白，从前她想他死，都不是真的，只是她太爱他，又得不到，才觉着若是死了，大抵也是成全了另一种永恒的。

温苏心没有哭，只觉得心空荡荡的，心死了，连痛苦都不会了。

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然后响起男子清朗的声音，“娘娘，皇上已经驾崩了，请娘娘主持大局，切莫过于伤怀。”

那声音是极熟悉的，从前每每听到，温苏心都会心跳加速，为了多听一个字都想在佛祖面前多祈祷几次的。

“慕淇君，如今这样，是你要的结局吗？”温苏心没有抬头，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公冶翊哲，“为什么，你对我的痛苦可以这样视若无睹？”

“淇以为，成大事者不可留恋儿女情长，娘娘有帝王之才，也有帝王之命，过了情关，便是史册第一女帝。”

温苏心握着公冶翊哲的手，“我从前一直觉得，便是你杀了我，我也是不会恨你的，我曾经那样仰慕你，恨不得给你我的性命……可是啊……我如今最恨的人便是你……”

“臣明白。”慕淇君神色不变，只从容地作揖，恭敬地道：“臣已经传召群臣进宫，请娘娘移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