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叶辉说的那么平静，就像在说自己吃了饭一样。可是沈宁的目光却变得古怪了，奇怪地看着他，“你说什么？你怎么会辞官？你是沈家官场上的希望啊。”

沈叶辉淡声，“我为了当官，为了前程，当年牺牲了你娘。如今为了前程，不敢得罪太子和张家，又生生害死了你娘，逼走了你……我为了一个前程，将自己的爱人弄到这步田地。我早就想通了，这个官，不做也罢。”他怔怔望着白月容的牌位，喃声，“我若早想通这些，该有多好。我若早想通这些……当年，就不会负你了。我们一家三口，也不用走到这一步。”

沈宁叹口气，抱紧娘亲的骨灰，在月色下转头，不再看沈叶辉了。她身子灵活地跃上树梢，几下就翻过了墙，消失在沈家。沈叶辉则怔怔看着她，他想到当年白月容难产时，自己的誓言：你便好好活着，看我断子绝孙啊。

报应不爽。

他未曾断子绝孙，所以她死了。

沈叶辉慢慢笑起来，越笑声音越大，越笑越凄凉，直到笑得声音沙哑，笑得眼泪掉下来。十来年了，他报应不爽！报应啊！

现在，在船舱中，沈宁抱着娘亲的骨灰，默默想道沈叶辉，轻轻叹气。一切不过是被命运玩弄，她父亲并不是不爱她娘，他只是晚了一步。晚了一步，于是就晚了一辈子。白月容至死，都没有原谅沈叶辉。甚至，白月容可能早就不爱沈叶辉了。沈宁从来没有认真问过白月容，她娘从来不提那个男人。而现在，她想知道娘亲的答案，已经不可能了。

苏珏走进船舱，为她披上一件披风，道，“别着了凉。”

沈宁应一声，靠在他怀中，“珏哥哥，爱情真脆弱。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苏珏微笑，“当然会。”

沈宁又想叹气了，她现在觉得前程是很复杂的一件事，人力不可更改。她道，“我想先去一趟北府金丹，可以吗？”

苏珏答，“当然，你娘亲去世，你理应去金丹一趟，告诉你外祖父。”

沈宁回头看他，目光灼灼。

苏珏奇怪，“怎么了？”

沈宁搂住他，喃声，“珏哥哥，你怎么对我这么好。我什么都没说，你都替我想好理由了。”

苏珏笑，“对你好你还不高兴？”

“高兴，当然高兴。”沈宁轻声。因为你太好了，好得不像凡人，所以我总怕刹那失去你，永失所爱。

沈宁和苏珏最终还是走了一趟金丹，沈宁抱着骨灰，和苏珏走到熙熙攘攘的街头。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来金丹了，心境却和上次完全不同。之前，她还想说下次和白月容一起来金丹。现在……她们果然一起来了，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沈宁和苏珏去定北王府拜见，听说是外甥女回来，定北王爷亲自出来相迎，看到沈宁，目中有探视之色。沈宁将娘亲去世的事，跟这位从来没见过的舅舅淡淡说了下。她到定北王府，并没有回家的感觉。定北王爷对她，也十分冷淡，看着并不像是自己的舅舅。

谁知，自己说了娘亲去世的事，定北王爷怔了怔，然后恨声，“沈家！沈家！他们竟敢这样对我的妹妹！阿宁，你放心，舅舅一定会为你娘讨回公道……”

沈宁古怪道，“不用了舅舅，我自己已经为我娘讨回公道了。”在对方的探问下，她将自己的报复大概说了遍，让定北王爷沉默下，然后夸她做得好。

定北王爷向一旁的苏珏拱手，“多谢殿下千里相送，既然阿宁已经回家了，就……”

“不，舅舅，”沈宁道，“我只是回来看一眼舅舅和外公，我娘生前，常遗憾自己不能回来。我不会回来住的，珏哥哥已经安排好了我的住处。”

“这怎么行？”定北王爷皱眉，“殿下虽是好心，你们却是男未婚女未嫁，终究有些不太方便。且阿宁回来了，我们定北王府难道还养不起吗？妹妹自远嫁后，从未回来，我一直想念她。阿宁和妹妹长得很像，若是阿宁能常住，我和父亲都是十分欢喜的。”

沈宁看向苏珏，苏珏拱手，温和道，“王爷所说极是，只阿宁所为，在我大魏牵涉极广，并不敢和定北王爷再搭上关系。我身为大魏皇子，理应处理阿宁之事，不敢劳烦王爷。”

定北王爷顿一下，“阿宁不过是为她娘报了仇，难道这件事很严重吗？”

苏珏点头，“在我朝，此为大事。”

看苏珏说得含糊，态度虽温润，却也十分坚决。定北王爷想一想，也不再多为难他们了。就为他们安排，带沈宁去见定北老王爷，“我父亲这些年年纪大了，身体不好。阿宁，一会儿你娘亲去世的事，你要慢慢跟你外公说，不要让他伤了心。”

“是。”沈宁乖乖跟在后头。

定北王爷竟亲自带他们去后院，一路上，有几个漂亮的姑娘和公子哥走来，向定北王爷请安，定北王爷还停下来，为他们介绍一番，那些人，当然是定北王爷的子女了。

沈宁和苏珏跟在后头，沈宁轻轻拉一拉苏珏的衣袖，“珏哥哥，他其实根本不想我住在定北王府。刚才他跟你说话，都没坚持几句。切，我才不稀罕他呢。”

苏珏低声，“莫要背后议人长短。”

沈宁翻个白眼，“你只说莫背后议人长短，却没说我说的不对，因为你心里也这么觉得，是不是？”沈宁道，“还是珏哥哥你好，你和我素昧平生，都愿意帮我，照顾我。他是我的亲舅舅，却根本不愿意养我。一个个，全是没良心的白眼狼。”

苏珏摸摸她的头，轻声，“事情总有缘由，你舅舅身为定北王爷，也有他的难处，你要多体谅。”

沈宁撇嘴，说的好像她多麻烦似的。她现在的存在，确实，对谁都很麻烦。可对于定北王爷的麻烦，绝对没有针对苏珏的麻烦大。毕竟，苏珏是大魏的明王殿下，是太子殿下的亲兄弟。苏珏要保沈宁，比别人要麻烦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