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拉着沈宁，一一把众人指给她看，沈宁也细细看着，一一问好，把她们的形象和自己娘亲交给自己名单对照着记脸。到一位面容和善的夫人跟前，她连忙一把拉过要行礼的沈宁，笑道，“四姑娘真是长得好，把五姑娘都比下去了，我见了真是爱得什么似的。”

众女面色各异，沈婉玉憋红了脸，搅着帕子，却当着长辈，实在不好说出一句话来。

沈宁脸色神情就有些淡了，这人一开口，她就听出了是之前隔着一道帘子奚落自己的人，沈婉玉的母亲张氏。沈宁心中哼了哼，夸我长得好，把你女儿比下去了？你到底是夸我，还是骂我呢？沈府谁不知道，姑娘里长得最好的是沈琳玉，你偏偏说我把沈婉玉给比下去。当我是小孩子，什么都听不懂么？怎么我也是活了两世的人，上一世怎么也斗死了那个背叛我的丈夫和小三。

我沈宁，可并不是你以为的软柿子！别以为你当年把我娘气走了，也能如愿弄走我！

沈宁甩了甩帕子，淡淡道，“阿宁给夫人请安。”说完也不理她，扭头坐到了老夫人跟前。

张氏怔了一怔，脸色微变，没想到沈宁这么不给她面子。她咬了咬牙，强笑一声，“四丫头脾气倒是跟你娘一样倔，见到我，怎么也该和姐妹们一起，叫我声‘母亲’啊？”

这个朝代，女儿们都管家中嫡女叫“母亲”，庶女们只能叫自己的亲生母亲为“姨娘”。张氏掌管沈家多年，早认定了自己沈府主母的地位。

老夫人也不说话，只低头淡淡喝茶，听着她们说话。

沈宁一偏头，故作诧异地看着张氏，掩着帕子微微一笑，“夫人，您真是糊涂了。”

张氏问，“我怎么糊涂了？”

沈宁笑，“我娘亲还活得好好的，我记得没错的话，她还是沈家名门正娶的嫡妻，而夫人你，当年也只是平妻。后来是因为我娘不管事，离开沈府，您才接管沈家。难道我娘亲还活得好好的，我也还是嫡女，竟要叫夫人你‘母亲’？那我娘听了该多伤心啊。”

张氏脸色难看，恨恨盯着她。她最恨别人说她是平妻，不是真正真正的嫡妻。虽然她父亲是丞相，她又是太子的姨妈，在沈府地位不低。可架不住白月容是堂堂的郡主！就算是北府金丹的郡主，不是他们大魏的郡主，可人家郡主的名号，总是真的！就白月容那身份摆在那里，就算那个女人从来不回沈家，沈家也不能休弃了她！

沈家代表大魏和北府联姻，娶了人家堂堂郡主，让人家流落在外多年不回沈家，已经算是沈府大大的不对了。沈叶辉又怎么敢休了白月容？

只要白月容还活着，只要北府金丹定北王府不倒，那沈宁就永远比张氏的女儿高一头。在沈宁不在的时候，大家可以装作她不存在，说沈婉玉是沈家嫡女。可沈宁一回来，沈家嫡女，只能是沈宁！平妻，永远越不过真正的嫡妻去！

沈婉玉也被沈宁这话说的难堪，她也心中暗恨娘亲没脑子、竟来挑衅沈宁，沈宁那个伶牙俐齿，她已经见识过了。张氏口拙，又怎么可能说得过沈宁？更何况，身为一个长辈，就算沈宁说错了话，张氏也不能跟沈宁计较。而且，沈宁还偏偏没说错！

可是……张氏毕竟是她的母亲，她得为自己的母亲遮掩。

沈婉玉走上来，俯身轻轻捏一把沈宁的脸，惊讶笑，“这个四姐姐，真是能说。祖母你不知道，刚才在院子里，四姐姐说要恼你呢。四姐姐，快给祖母看看你脸皮有多厚，我倒要瞧瞧你现在怎么不恼了？”

沈宁反唇相讥，“那五妹妹你刚才不还说要跟祖母告状？你怎么不告了？你告状的话，我也恼你！”

老夫人被她们逗笑，一边一个搂到怀中，“以前总说五丫头能说，现在五丫头知道坏了吧？以后你也别跟祖母跟前念叨了，跟你四姐姐说去。然后我们都看看，你们两个谁能说过谁？”

沈宁笑，灵动光泽在眼中流转，“我说过五妹妹，有奖励？”

沈婉玉一顿，摆摆手，“祖母，我可说不过四姐姐，我是个口拙的，哪里是她对手。”

沈宁翘唇，“啊，你以为认输就可以？那也是我赢了。祖母，没奖励？”

老夫人被她逗得笑个不停，直接把手上一串紫檀佛珠戴到她手上，在她额头上一点，“给你这个罢，真是个财迷。”

众女都知道，那串佛珠老夫人已经戴了很多年，如是一下子就给了沈宁，众人低头，眼中各有神色闪过。沈婉玉脸色微白，却仍矜持地笑着，没说话。却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张氏狠狠剜了沈婉玉一眼。沈婉玉心中气苦，只好装作没看见。

沈宁本不在意一串佛珠，她就是看出这个老夫人喜欢孙女们说说笑笑，便投其所好，逗她笑一笑而已。她刚来沈府，总不能太特立独行吧？她娘是指望不上了，在这里，她只能靠自己，尽量让这些长辈们喜欢自己，自己的日子才能好过些。

张氏不喜欢她无所谓，不还有祖母和父亲么？当然，那两个也不见得喜欢她，不然不会这么多年不见。不过沈宁也不要求他们的喜爱，只要不厌恶就行。

可是眼下，看到众女各异的眼色，沈宁顿了一顿，看看手中佛珠，这才看出这佛珠光泽温润，色亮柔和，很明显是戴了很多年了。她心中一动，又看到一个丫鬟端茶过来，老夫人轻轻抿了一口，蹙了蹙眉。

沈宁笑道，“祖母喜欢喝茶？我也会煮茶啊，给祖母喝好不好？”

老夫人还没开口，张氏已经捂着帕子冷笑，“四姑娘，快别说这话了。咱们沈家是书香世家，你跟着你娘，住在穷乡僻壤里，会什么煮茶？我记得你娘可是武家出身，根本不会这些的。”那意思很明显，就算后来学了，也别在沈家班门弄斧了。

沈宁也不气，只笑道，“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