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妍笑容苦涩，“那你呢？你总是在为他而活着，却连你喜欢他都不让他知道。你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不也是为了成全别人的幸福吗？”

“我和你不一样，因为他爱你，而你也爱他，”静荷嘴角上牵，笑容便又深了三分，“相爱的两个人就应该在一起，不论是怎样的原因，都不应该分离，两个人相爱是如此不易的事。”

当你爱一个人，而他和另一个人相爱，你能做的也只是努力去成全他。因为，这个世界，两个人相爱真的不易，弥足珍贵，应当得到全世界的祝福。

林青妍一阵涩然的笑，她并不是不想，只是情债难还，只是道义如此。

而看着这样的静荷，林青妍心里很悲伤。当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死去，林青妍感觉到心底的绝望。这种想要做什么，却什么也做不了的绝望，是最无力的痛苦。

当年的时候，夏帝就是这样看着那么多人死在他面前的，那么多，慈昭太后，刘家九百七十三条性命，慕扶樱兄妹……

他当年的痛苦，她终于体味到冰山一角。而这个男人，到底是多强大，才能好好地走到今天呢？心疼密密麻麻在林青妍心里弥漫开，如墨水滴在水里，渗透得如此彻底。

“我知道，我从前不够体谅他，我以前也太任性，我以前也总是不相信他。”林青妍涩涩笑了下，“以后，不会了。”

“人人都有人人的难处，我不是不明白，你也有你的苦处，”静荷转了一步，背靠在岩石上，整个人重心都靠在那上，仿佛已经无力支撑自己，“只是主上……”

她默然笑了下，落寂的星光落在她落寂的眼里，映衬出更庞大的落寂，“这些年，他始终一个人，而能让他幸福的人，只有你一个。所以，请你好好爱他，成全我们所有人想要给他却给不了的幸福。”

林青妍眼眶潮湿了，“静荷……”

“你不必为我难过，我本就活不久了，”静荷微微抬头，仰望着天上的星辰，那星光和她的眸光交相辉映，“即使没有奚桓之的事，我很快也要和你们分离了。”

林青妍一怔，嗓音颤抖地问道：“为什么？”

静荷收回目光落在林青妍脸上，温温地笑了，“有很多东西，你不需要知道。青妍，知道得太多，并不容易幸福。我喜欢一个人，希望他好，他喜欢你，我便也希望你好，希望你凡事都看开一点吧。”

静荷说着身子猛地顺着岩石往下滑，林青妍本扶着她，便也跟着仓促地跌坐了下来。两个人便都坐在了雪地里，林青妍抬眸，便看到又有新的血从静荷嘴边溢出，顺着她的嘴角滑下。

“静荷！”林青妍声音已经带了恐慌，不由的便拔高了语调，“你……”

静荷猛地抬手捂住了林青妍的嘴巴，她同时飞快看了一眼夏帝，才对林青妍轻轻摇头，示意林青妍不要惊慌。

林青妍跟着静荷看过去，看到夏帝背对着她们站在远处。他身姿高挺，背影英武，落在雪地里的背影被月光拉得冗长。他仿佛在静静出神地看着什么，并没有留意到她们。

“青妍，”静荷放开了林青妍，整个人倏然失力，颓然靠在了林青妍身上，“作为一个暗卫，是不应该增加主上任何的烦恼的。如果失去存在的价值，那么，就要自己了断，而不拖累主上，这是最起码要做到的。”

静荷，这个总是温温地笑着的女子，这个爱一个人爱到卑微的女子，她喜欢叫他主上。因为他是很多人的皇上，但是，于她，爱他，跟他的身份没有关系，他，只是她的主上。

有的人的存在，仿佛只是为了爱一个人，不需要对方知道，也不能让对方知道，爱得如此卑微，又如此窃喜。

“告诉他，你喜欢他，这样不好吗？”林青妍低眸看着静荷，唇边笑容破碎。

静荷缓缓轻微地摇了摇头，牵动嘴唇聚出一个淡淡的笑，“不用，我自己心里清楚。走到这里，已经很好，我别无所求了。”

她的气息很微弱，在这苍茫的雪地里，如果静荷自己都救不了她自己，那么，林青妍更加不可能救得了她。有些话，纵使很不愿意说，但如果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林青妍顿了下，然后咬了咬牙，还是说了，“我会让你以他妃嫔的名分，陪葬在皇陵。旁的，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静荷嘴边的笑深深漾开，“谢谢你，如此，我便再也没有遗憾了。”

两个人沉默了会，半晌后，静荷又缓缓开口：“一个人坚强，不是你对他残忍的理由。青妍，请你，对他好一点。”

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便已经是最后的遗言了，两个人的眼泪一起掉了下来，为着即将到来的永别，也是为了她们共同爱的男人。

那个坚强的男人啊，请你对他好一点，那个看起来仿佛从不会受伤的男人啊，请你对他好一点，那个我爱着的男人啊，请你对他好一点。

一个人坚强，不是不会受伤，只是受伤的时候更懂得掩饰，仿佛从不曾受伤。于是，便总被当做一点都没伤心。这样的人，请你对他好一点。

“好……”林青妍努力压下喉间的酸痛应了一声。

静荷走得很安静，就如她的人，温温淡淡的一生，轻轻地来过，爱过一个人，又默然离去。仿佛天上的一片白云，轻轻掠过天空，很难在别人心里留下什么痕迹。

夏帝对于她的死，似乎很安静，仿佛，他是知道一切的。但是，他没说什么，林青妍也便没有问。他的世界，这些追随他的人，都是如此静然的人。

她开始完全相信他，当他不说的，她便可以不问。因为，他是为她好的，他是知道一切的，有他在，一切便都会安排到最好。

他只是在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静荷，她一生的深爱，一生的付出，便是换来这个男子的临别一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