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妍有些猝不及防，现出痛苦的神色，生生别开了脸，艰涩地道：“你知道什么？你去查我们了？”

“我不知道什么，也没派人查什么，”夏帝显得一派沉稳安定，只轻描淡写地问道：“只是，璧宁国摄政王暴戾之名，却也有所耳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何时见一个帝君靠着强权便能长治久安的？”

林青妍连着后退几步，眼里却慢慢泛出冷冷清清的眸色，“不论发生什么，我总是会在他身边的。”

夏帝目光灼然地看着林青妍，不给她退缩的余地，“你想要做什么，我不是不知道，你将煦儿交给我，便没有后顾之忧了是吗？但是青妍，你想过煦儿吗？你若是出了事，你叫煦儿怎么办？”

林青妍猛然抬眸看夏帝，开口语声便有些疏离有些偏冷了，“你总是将人看得这样透彻，事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我却觉得未必是一件好事。”

“好与不好，并不是你说了算的，”夏帝转眸目光落在那河灯上，眸里闪着淡然的流光，“你救不了奚桓之，只会凭白地将自己搭进去。但你要这么做，我不阻止，否则，你这一生都不会原谅你自己。我已经强求了太多年，这一次，我放你自己去走。”

已然强求了十几年，人人都觉得他无情，觉得他自私，觉得她不该爱他这样一个人，可爱这种事，又是谁能说不爱就不爱算了的呢？若真能如此，他又怎么强求了这么多年？

“你……”林青妍似乎并不相信的样子，凝眉看着他，又廖然地笑了，“你会是这样的人吗？”

夏帝笑了声，竟是带了些许快意，“我不是，但，你总是能成为我的例外的，我也只允许你成为我的例外。”

林青妍先是一阵沉默，然后才道：“你总这样笃定吗？总像是任何事情，都在你预料之内，时至今日，你还是这般认定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中。可并不是人人都像你这般，将一切都看得分明的。”

“我并不笃定，你也从不在我的预料之内，”夏帝眸色沉了沉，缓缓闭了闭目，才道：“那一场大火，我依然心有余悸，所以，我不勉强你，让我们都看看，如果我不勉强你，是不是会有不同的结果。”

“我相信你会好好待煦儿，”林青妍不愿再多言，只有些冷厉地望着夏帝，“旁的事，我希望你不要插手，你应该清楚，那也是你插手不了的事，事关两国邦交。”

夏帝嗤笑一声，声音却带了些寥寂，温温地答了一声，“好。”

林青妍颌了颌首，转身，裙裾跟着翩然一旋，便要离去。

夏帝迈前一步拽住了她，望着她回眸微微上抬的眉眼，“青妍，这个世界没有人生下来就应该注定被善待的，又凭什么你的桓之要是例外的呢？”不等她回答，便又道：“是，这世界辜负了奚桓之，但，谁又不是被人辜负，谁又没辜负过人呢？你为什么非要……”

林青妍轻轻挣脱他的手，唇却弯了起来，“旁的人如何，我管不着，但我和桓之，那是我们自己的事。我们自己的事，便是我们自己说了算。”

“好，”夏帝看她一双剪水般的眼眸平静地望着自己，波澜不惊，他缓缓笑了，“你跟从前到底还是有一些不一样了，我知道，我已经没有劝说你的资格，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人，是要自救的。”

林青妍看着这个黑眸灼耀的男子，他一头白发映着昏黄的烛火闪着微光，透出一点凄冷。他看她的目光热切里带了抑不住的悲伤，那凉薄唇边的笑，三分温柔，七分倒是自嘲。

记忆里他总是霸道得不容任何人忤逆他，狡猾得不给任何机会让她反驳他，光阴带走了太多，他还是那个雄霸天下的年轻帝君，还是又狡猾又可恨，但，他内心有个伤，终是无可挽回了。而她，便是他内心的那个伤口。

“人，是要自救的，我记住了，”林青妍放缓和了声音，目光也温和了许多，她沉吟了片刻，抬眸看他，想要说几句话。他眸光便闪了一下，流光闪烁的黑眸底带了隐隐的期许。

却终是罢了，总不能说你还是再找个人好好相爱好好过日子吧，便也太过矫情了。何况，依照他的性格，听了这话，会不会做出杀人放火的事来她是不知晓，但奸淫掳掠的事必然是要做上一做的，为着自身安全考虑，也是不能的。

只是见她启唇却没说什么，他闪了一下的眼眸又暗了下去。

“青妍！”夏帝又迈前一步，面对面轻轻抱住了她，林青妍浑身一僵，不等她挣扎，夏帝便哀然道：“让我抱一会吧，就一会。世事无常，这一生，能不能再有机会见面，都不知道了，就让我抱一会吧。我不会再阻止你做什么，但你，就让我这么抱一会吧。”

纵使明明知道，他这般说可能只是一番掩饰之词，却也叫她无法拒绝，这一生，若是这一个转身，便就此擦身而过，从此再见无期……

“晔璿……”

“青妍，我很想你，五年了，到这一刻，依旧有些害怕是梦，”夏帝低低哑然笑了声，说不尽的煎熬，“你却又要走了，这次，一走，又是几个五年才能再见呢？”

林青妍倚在他怀里，索性闭上了眼眸，就这么贪婪一回吧，此生，只怕是再见无期了，她颤声道：“你，保重。”

千言万语，最后也只剩下这三个字。当爱到不能再爱，便只能各安天命了。

在这样离别的时刻，总是最能看清楚自己的心意的，你看，我爱你这么多，这么多啊……

两个人耳鬓厮磨，用力地抱在一起，哀痛地闭上眼，心里再痛，却再也不会有眼泪流下来。前尘种种，仿佛都是梦，今后，却叫人不敢再期盼些什么，若是还能活着再见，只怕都是上天的恩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