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妍连连后退三步，笑容却明亮如花开，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只像是听了一个笑话。夏帝定定地看着她，所有人都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只是突然她身子前倾，像一株折断的植物一般弯了下去。

夏帝快速伸手去扶她，将她的身子揽住了，等夏帝低眸，便看到白茫茫的雪地里，一抹残红如红梅，血腥味静静散开。

林青妍缓缓抬起头，挂着残血的嘴角还含着笑，她被他紧紧揽在怀里，仰着头看着他，目光柔弱，她轻声笑道：“赵晔璿，你终是负了我……”

眼前一黑，林青妍便晕了过去。

夏帝眼里有浓重的阴霾一闪而过，却终是凉凉地笑了下，如那飘落的雪花凉而淡，那凉笑衬着泼墨的发、鸦色的眉，能凉入骨髓。

走到这一步，不管前尘如何，不管未来何去，不管真相怎样，这场夹杂着权利、生死的爱，他们终于输了。

林青妍醒来的时候，看到夏帝负手立在窗前，长身挺立，安静站立的样子也有君临天下的无双尊贵。他没有关窗，雪花随风贯入屋内，轻轻落在他的衣摆上，冷风灌满他的衣袍，他却似没看到，任风雪凌厉，任寒冷入侵。

他缓缓转过身来，看到林青妍撑着床榻坐了起来，她没有崩溃，没有痛哭，甚至没有哀伤，反而是扯出了一个轻然的笑。

她笑靥如花，如同夏花般绚烂而灼耀，“恭喜皇上，四海臣服，万民归心，这天下，终于都是皇上的了。”

良久，夏帝才问道：“你不信我？”

“既然皇上要青妍相信，那么青妍不妨问皇上几个问题，”林青妍笑容不变，语声平和，“当日，我告诉赵晔琛我爹中毒了，赵晔琛是不是就去告诉了你？”

“是。”

结果当夜，林衍渊去世。这场原本为救林衍渊而做的努力，却似乎反而成为了催命符。

“皇上让赵晔琛告诉我刘子恒的事，是不是就是想我心软，于是我就会联合我哥哥说服我爹退出朝堂，皇上知道我爹终究是拗不过子女。如此皇上不费一兵一卒，便瓦解了相权，可是如此？”

“是！”

不战而屈人之兵，兵不血刃，就瓦解了相权。

“我爹看起来冷酷无情，但其实他的弱点就是我和我哥哥，他这些年都只是在企图掩饰这一点，皇上是不是就是看穿了这一点，所以让我哥哥入朝为官，让我倾心于你？”

“是……”

以林青裴成全林家荣耀作为诱惑，以一双子女的幸福作为诱饵，诱林衍渊入局，让他甘愿退出朝堂。结果，林青裴遇刺身亡，林家一门的荣耀无望，这林家也被瓦解了。

林青妍笑吟吟地看着他，只她微微扬起下巴的动作透出一抹冷傲，“那么，皇上想要青妍相信什么呢？”

夏帝飞扬如鸦翅的浓眉，轻轻舒展开，他笑容温柔，“我若说，你爹和青裴的死，与我无关，你是不是不信？”

“不信，”林青妍笑着温柔答道，声音绵软，她轻笑了一声后又道：“什么兄弟不睦，什么夺嫡之争，什么不死不休，从头到尾，都是你们兄弟两人在做戏！这世上，若论兄弟情深，当非皇上和汉王莫属！”

这么多年，夏帝和赵晔琛一直都是死对头，安王以为赵晔琛是盟友，宁国公大概也以为赵晔琛是盟友，人人都以为只要有赵晔琛这个敌人在，夏帝就处于劣势。可事实上，赵晔琛才是对夏帝最忠诚的人，他大概是这世上最好的弟弟，最好的王爷。

“你说得很对，晔琛从头到尾都是站在我这边的。”夏帝平静地说道，“这一切，都是我们设的局，就是为了铲除皇家所有敌人。”

林青妍连笑了两声，“王爷真是一个好弟弟，为了皇兄的帝业，不惜上演出这么一出因母反目成仇的好戏，事实上暗中支持皇上，与皇上联手，铲除了所有威胁赵家天下的人。”

夏帝亦是笑，“淑妃的事是真的，母后的事，也是真的，这世上的事，六分真四分假，才能骗得过所有人，否则又怎么会大家都没有看穿呢？”

在面对内忧外患的局面，夏帝和赵晔琛放下个人恩怨，兄弟联手，一举连灭安王、宁国公、林相，自此皇权集中，这天下又是赵家的天下了。

“当年我哥入大本堂做了皇上的伴读，王爷却十分喜欢粘着我哥，以至满朝的人都以为我哥是王爷的人。”林青妍的声音疏淡里带着清冷，“可所谓的王爷十分赏识我哥，那都是假的，不过是怕我哥待在皇上身边，会妨碍皇上布局。”

林衍渊将林青裴送到夏帝身边，夏帝和赵晔琛联手，将林青裴推到了赵晔琛身边去，以防林衍渊和林青裴另有所图。

“确然。”

“安王谋逆，皇上落入安王手中，可皇上是从不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中的人，但除了一个人以外，这个人就是汉王！若不是有王爷做卧底，皇上岂会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别人一瞬间？”

“自是如此。”

林青妍蓦然连声长笑，如今想来，事事都是有预兆的，事事都可疑，恨只恨当初信错了人，一失足，千古恨！

“终究是我天真，”林青妍掩在袖里的手死死握紧，面上笑容轻淡，“十分感谢皇上和王爷联手教会了青妍这么多道理，青妍真是感激不尽。”

夏帝望着那女子苍白的颜容，他的声音十分廖然，“事事你都已经有了定论，那是不是现在朕无论说什么，你都不会再相信了？”

“一个人，被骗一次是天真，被骗两次是愚蠢，被骗三次是无可救药，”林青妍眉眼放得柔柔的，语声也是柔柔的，“皇上说，如果一个人被骗无数次，是什么？”

她不过是太伤心，其实，一个人，被骗一次是天真，被骗两次是愚蠢，被骗三次是无可救药，如果被骗无数次，那是因为我爱你。

而这句话，她这一生都不会再告诉他，以后，她对他只剩下恨！当一个女子恨了一个人，便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

“你不信，那也没关系，”夏帝不甚在意地道，轻轻拂了拂落在衣袖上的雪花，再缓缓抬眸看着林青妍，嘴角含笑，“终究，你现在还是在朕的手里。”

林青妍扬一扬眉，“何以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