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保护林青裴，有些事林青妍不想忍，也要忍下，但她需要时间调整这种心情。所以，每次当他转身离去的时候，她埋在锦被中，哭得声嘶力竭。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丧父之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夏帝，不知道她的爱要如何埋葬……

只觉得，如果她少爱他一点，或许就不会这样痛苦了。

只是，她不知道，每次，夏帝站在院子里，听着她埋在被子压抑的哭声，一站就是半个时辰。寒冬的冷风吹得他衣袂飘扬，他立在风中，眸色冷清，如海洋一样深邃的眼透出任何人都读不懂的讯息。

林衍渊丧事期间，寻了机会，林青妍单独见了李伯，林青妍无力地依坐着，手支着额，语不成句，“我爹……为什么……会这么……突然？”

一直以来，林青妍都觉得林衍渊是一个重视家族荣誉的人，总以为他一点也不在乎子女，可如今看着，到底是为人父亲的，虽然不大与他们亲近，但想的远比他们多。

在这场对峙的战役里，最后，林衍渊选择了成全他们兄妹二人，这世上，又有几个父母是能拧得过子女的呢？强大如林衍渊，他不是输给夏帝，他是输给了自己的子女。

她才意识到这点，她的父亲却已经不在了，世上最悲哀的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尤其是在这父女刚刚冰释前嫌的时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林青妍彻底崩溃了。

李伯擦了下眼泪，“老爷咳血是前日开始的，太医也瞧不出什么来，昨儿王爷带了大夫来，还是瞧不出什么来。都说太医署令医术高超，我便建议请太医署令来看看，但是老爷没同意，还不准我跟太医提，太后，这是为什么呀？”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林衍渊还有一双儿女在夏帝手里。

可这话，到底是不能跟李伯说的，林青妍生生压下心里的愤怒和悲痛，哽咽地道：“他有没有说什么？”

“因为老爷咳血，我不放心他们那些个年轻的孩子，所以我自己宿在这外间。”李伯说到林衍渊，悲痛不能自抑，声泪俱下，“昨儿夜里的时候，老爷突然起身同我说话，说起少爷和太后小时候的事。说每每你们玩了回来还没进门就喊娘，回来就找夫人，从没一次是先喊爹的。”

小时候林青裴和林青妍都怕林衍渊，自然不敢去惹他，每每看到林衍渊便往母亲身边粘去，却不料他还吃这个醋。她以为父亲从不关心他们兄妹，事实上，所有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事实上，他很在乎他们兄妹，只是作为尊长，不习惯说出来。

林青妍捂着嘴，压抑着声音哭得肝肠寸断。

“又提了夫人，说院子里那两棵西府海棠，是夫人亲手种的，分别是少爷和太后您出生满月的时候，夫人种的。又说少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说也不知道太后往后会怎样……”

作为一个父亲，他想要看见儿女幸福，但是，他一眼都没看到，两个女儿都这般拖着，没有一个是幸福的，而他，永远都不再有机会看到了。

有些痛苦，是因为没有补救的机会，并且是，永远。

林青妍终于失声痛哭。

“老爷去的很突然，只让我告诉太后，只要您和少爷好好的，就够了，还说了，皇上是圣君，只有皇上才能庇佑万民，然后就……”

林衍渊或许只是累了，他爱过两个女子，但两个都已经不在人世，他跟人斗了半生，但他的儿女却走到了他的对立面，他太累了，最后选择输给自己的儿女，只是，这一输就输掉了性命。

林衍渊的丧事办得极其隆重，追封林衍渊为荣国公。百官都来吊唁林衍渊，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只看着夏帝对林青妍的态度，便都是要恭恭敬敬地来上香的。何况，林家还有一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而林青裴不在，林青妍又是太后，这灵堂跪着的都是林家族人晚辈，代行答谢礼。

奚桓之也来了，吊唁完后，两人在院子里站了会，他静静站在林青妍的面前，静静地道：“青妍，我知道你很难过……”

没有安慰，没有规劝，他只是说，我知道你很难过……

却让林青妍心里的悲痛汹涌而出，她很难过，真的很难过，林青妍哭了，“桓之……我爹死了，是我害死他的……如果不是我……他就不会……”

而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痛哭，可上天知道的，奚桓之的心也在跟着她哭，哭得天昏地暗，哭得声嘶力竭。

只是奚桓之，公子啊，他永远都如清香白莲一般，安静地立在风中，即使哭泣，也是将眼泪流在心里的，奚桓之，是一个把悲伤沉浸成一种凄美的人。

许久后，奚桓之伸手轻轻抱住了林青妍，就像曾经那样小心翼翼地抱着她，“青妍，如果你难过，如果一切让你无法面对，我可以带你走……你现在不必回答我，你可以考虑下，如果你想走了，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可以告诉我。”

林青妍是想一走了之的，如果没有林青裴。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夏帝，她那么爱他，爱到为他付出整个世界，他却摧毁了她整个世界。可是，因为林青裴，林青妍必须要留下来。

“桓之……”

枯瘦的樱花树下，两个人静静地相拥，她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是那种不带任何防备的痛哭，也不带任何谋算，就是因为悲伤，所以哭。

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算计，他们的爱，干干净净，他们对彼此的心意，就如那微茗湖盛开的白莲，澄净，透彻。即使失去，也有留得枯荷听雨声的美。

而远处，夏帝静静地看着那两个相拥的人，漆黑而灼耀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别人看不懂的东西在明明灭灭。

林衍渊的后事结束后，林青妍毕竟是要回宫的，身为太后，她不可能在林府一直呆下去。林青妍将林府的事都交代给李伯，叫他们等林青裴回来。

回宫的时候，那是一个下雪天，林青妍踏着雪，一步一步朝慈宁宫走去，看着巍峨的宫阙，看着雕龙描凤的横梁，她心里满满的都是悲痛，却还是脚步坚定一步一步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