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晔琛嘴边泛出一丝苦笑，“刘大人对皇上来说是恩师，教会了他一切，琴棋书画，兵法谋略，齐家治国平天下，都是刘大人教的，可以说，没有刘大人，就没有今日的皇上。就是在刘大人去世后，皇上才性情大变，原先皇上也不是这么没人情味的。”

没有刘子恒，就没有夏帝，换一句话说，刘子恒成就了今日的夏帝，夏帝之所以会是今日的夏帝，一半要居功于刘子恒。

刘子恒的话题让气氛一下子有些凝结了，三个人也没怎么再说什么别的。

后来赵晔琛辞别的时候，林青妍对林青裴笑道：“哥，我近日得了一个药枕，安神极好，你帮我带给林相吧。”

赵晔琛便知晓，他们兄妹二人还有话说，便十分识趣地先告辞了。

不等林青妍开口，林青裴便道：“刘大人虽然罪名是通敌叛国，但是，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当年先帝要废太子，他再三阻挠，并多次顶撞先帝，挑衅了一个帝王不容人藐视的龙威，由此得罪先帝。所谓的通敌叛国，不过是臣下揣测先帝的心思，嫁祸的一个手段。”

没有一个帝王能容忍一个臣下对他一再的忤逆，那是对一个身为帝王的男人的挑衅，忤逆他的人，必然只有一个下场。何况，也没有一个帝王能容忍一个羽翼丰满的太子。

“那么，是不是跟我们林家有关？”林青妍盯着林青裴。

“有关，”林青裴又饮了一杯，“一则，老头子是支持废太子的，二则，这嫁祸之事，虽然不是老头子做的，但这揣测先帝心思的人却是老头子。老头子这是借刀杀人，翻手间就灭掉了自己最强大的政敌。”

也就是说林相是这灭十族事件的起源，林青妍现在终于明白林相为什么这么担心，面对这样的深仇大恨，夏帝又岂能忍得下？

能拖到今日，已经是一个奇迹。

林青妍琢磨了下，又问道：“既然当时刘大人是皇上最有力的支持者，那先帝既然已经杀了他，后来又为什么没能废掉皇上呢？”

“先帝皇叔恭王，在皇家是一言九鼎的，就是先帝也要礼让三分。”提到这位恭王，林青裴面上也是敬佩之意，“他与刘大人是至交好友，只是一向不参与皇位斗争。刘大人临终的时候，求恭王保全皇上。在恭王的护翼下，先帝才没能废太子。只是，恭王毕竟心有余而力不足，也就只能保全皇上的性命，并且在皇上登位后不久，就驾鹤西去了。”

刘子恒对夏帝不但有教导之恩，还有救命之恩。夏帝同林家的恩怨，实在太深了。

林青妍从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的。刘家十族尽灭，表面上看起来跟林家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林家多少算是幕后黑手。所以，林相才没告诉她，这样的事，并不光彩。

“这些事，我不可能瞒你一辈子，即使能，我也不想，”林青裴目中一片悲戚之色，用力将杯子一掷，咚的一声就掉入了湖里，“这是林家欠人家的，虽然说党派斗争，本就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刘大人不同。”

刘子恒是忠君的重臣，是天下人都敬仰的儒臣，是夏帝、林青裴、赵晔琛最敬重的师长，他所要捍卫的是家国天下，他所要保护的是君臣伦常。而林相，只是为了林家的一门荣耀。

“哥，”林青妍抓住了林青裴的袖子，有些难过地看着他，“林相……他，终究是我们的父亲……”

林青裴回身，摸了摸林青妍的头，寂然笑了下，“哥知道，我怨他，恨他，但是，我不会要他性命，就如你所说的，他始终是我们的父亲。也正因为如此，有时候，我觉得这样无能为力，我不能为刘大人做任何事，即使他是我最敬重的人。”

“林相，有林相的不得已。”林青妍低低地道，终究，那人是她父亲，即使她并不赞同他的作为，可当所有人都指责他的时候，却叫她心酸。

“若不是先帝有这个心思，老头子也不会穿这个针引这个线。到了他那个位置上，不是害人，就是被人害，这些我都明白。”林青裴沉静地道，“我也知道，当年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只怕就有灭相权的决心，真要说起来，到底谁是对的，谁是错的，又哪里说得清楚呢？”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无奈。

看着气宇轩昂站在风里的男子，衣袂飞扬，持重俊朗，这人是她的哥哥，却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怒吼她名字的少年了，他已经是大夏的大将军，威震天下，而他心里有那么多沉重，她今日才知晓。

他挡住了所有的风雪，她站在他身后的世界，只看到了春暖花开，他掩下所有的沉重，只让她看他笑的样子，于是，那么多年，她都快乐得像个傻子。

而这些叫林青妍这样难过，她吸了吸鼻子，软着嗓子喊道：“哥……”

林青裴看她那个样子，便笑了，一笑风清月明，有倾绝天下的风采，他宠溺地看着林青妍，“对哥来说，只要你好好的，哥就什么都不求了。青妍，你不要想太多，哥会把这个世界的幸福都捧到你面前，很快。”

“阿宁，”林青妍小心地提了赵晴宁，她总觉得因为赵晴宁，林青裴变了，“你是不是很难过……”

“青妍，这世上所有的难过，都是会过去的，我永远不会忘记她，但是，”林青裴笑容如清风，温煦而动人，“我不会因为她，就一生都难过下去。一个人的死去固然叫人悲伤，可是，还活着的人总是要活下去的，既然要活下去，就免不了要看开。所以，你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残忍的事实，死去的人，总有一天，不再叫你痛不欲生，没有她，你也可以好好的。”

那个少女，命运并不怜悯她，叫人更为她伤感。

“你好好的待着，要乖一点。哥先走了，最近朝里事情比较多，哥不能每天来看你，有什么事，记得叫人通知我。还有，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好好的。”

“嗯。”

送走了林青裴，林青妍一个人在画风亭又坐了许久。想了很多，想赵晴宁，想林青裴，想夏帝。赵晴宁和林青裴的事，让她很悲伤，却是她无能为力的。

赵晴宁想不开，选择了与郑太医同归于尽，以洗刷他给她的耻辱。而郑太医固然让人痛恨，可也叫人觉得可怜，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吧。至于林青裴，这件事对他大概是一场不能再提及的伤痛，尽管他说得轻巧。

而夏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