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帝顿住脚步，缓缓转身，盯着她的手和被她拽在掌心的玉环，“那玉环……”

“玉环是奚桓之的，”林青妍看他面色不善，便觉得还是说实话的好，她同奚桓之之间也没什么，不如说清楚，“但是……”

夏帝打断了她的话，目光灼灼，“所以，那两个雪人是你们堆的？”

林青妍老老实实地道：“除夕那天，奚桓之散步散到这边，我们就一起聊了会天，我只堆了一个，第二天起来发现多了一个，想必另一个是奚桓之堆的……”

“所以，你觉着这玉环是奚桓之的，”夏帝深吸了一口气，闭目沉默了片刻，方才睁开了眼睛，将炯炯地视线投在林青妍身上，“你就将玉环拿去补好了是吗？”

破镜重圆，还是破玉重圆，还是在她心里，想要同奚桓之重新开始呢？夏帝嘴角上扬，有清冷自嘲的笑。

“我只是……”

不等她说完，夏帝望着飞雪里，轻声道：“你想知道当年奚桓之为什么会失约吗？”

林青妍要出口解释的话，便噎在了喉咙里，静静地看着夏帝。

夏帝冷冷地站在那里，勾出比冰雪更冷的笑，“你心心念念都想知道奚桓之当年为什么失约，那么，朕成全你，朕来告诉你为什么。”

这个问题困扰了林青妍多年，虽然如今不大在意了，但是，若是能知道，便也算了了了她的一桩心事，是以林青妍呼吸一滞，目不转睛地盯着夏帝。

夜风送雪，飘一汀冷寒，两个人对视，然后慢慢变成两个人的对峙。

夏帝霍然背起袖子，冷然道：“当夜，奚桓之准备去见你的，只是他才踏出门，就看到院子里站了奚家的人，从他的父母到朕的外祖父外祖母，再到奚家所有的长辈，那一夜，这些人，全都跪在了他面前！”

在她等他的那一夜，奚家全族但凡有些分位的长辈，全数跪在了奚公子面前，跪了满满一个院子，包括他的父母，他的祖父祖母，他的伯父……

融融月华下，风吹得樱花飞扬，飘了一院的芳菲，如绝世的美人舞着霓裳羽衣舞，如此好的景致，却叫奚桓之绝望。

奚桓之看着跪了一地的人，有生他的父母，有一手将他栽培起来的伯父，有白发斑斑的祖父祖母，奚家的族人长辈，就这样悉数跪在了他的面前，全部哀求地看着他。

尤其是他那柔弱的母亲，他那除了他便无依无靠的母亲，柔弱似一株摇曳的水草，无依似一叶随波逐流的浮萍，她仰着头看着他，泪流满面，她张嘴嗫嚅了半晌，却只流着泪喊了两个字，“桓儿……”

奚桓之有信心带着林青妍远走高飞，有信心不让任何人找到他们，可是，他要如何越过这跪了一地的亲人？养育之恩，忠孝之仪，天纲伦常，那一样是贤德的奚公子能跨过去的？

十年寒窗苦读圣贤书，他早年便以才学和德仪名闻天下，号称大夏第一公子，当他看着跪在他面前的族人和家人，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倾塌了，他已经知晓，他再爱那个女子，都已经化为灰烬。

世界这样大，幸福的人那么多，却容不下他和她的一段相爱。

林青妍想到那个场景，想到那样如清香白莲般的男子，看着自己所有的亲人跪在他面前的场景，想到他露出痛苦的神色，她就有泪流满面的心酸。

公子啊，那么美好的公子，那么守望着礼义忠孝的公子，那么完美无瑕的公子啊，原来她曾让他一个人面对了这样的悲痛。

夏帝看着林青妍面上聚满痛苦，他的言语变得更加冷冽，“那时奚桓之当即呕出一口血，一头就栽倒了。第二日醒来，你已经入宫，他便径直就去了安国寺，落发为僧。他为了奚家放弃了你，他便再也没有原谅奚家任何一个人，再也没有原谅他自己，五年了，他没有见奚家任何一个人！”

当年，谁把恩爱描短长，一个转身，却是一盏青灯一座古佛，从此了此残生。当年，谁把樱花作痴情，一个转身，便是一顶凤冠一座深宫，自此各安天命。

她和他，缘浅的人们，爱到最后，便只剩下天意。

“他最后一次见奚家的人，是她的母亲，在安国寺，只对她说了一句话，你知道他是怎样说的吗？”夏帝怅然一声轻笑，字字清楚地道：“今日你们逼我负了她，世上便再无奚桓之，奚桓之已死。”

林青妍连连后退三步，脚下没有一点力气，然后一把扶住了假山，冰冷的雪抓握在掌心，心里却有比这冰雪还有冷的寒意。她眼泪就掉了下来，却倔强地仰起头，目光灼然地望着夏帝，“此中缘由，皇上您是否居功甚伟？”

她年少的的爱恋，是毁于一场阴谋的。

夏帝看着她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冷笑道：“何止是朕，朕只不过是向林相提议立你为太子妃，下旨选你为后的人是林相和父皇，为奚家的人出谋划策的人，是林相。”

只不过，一切都在他预料之内而已。

“你们为什么都要这样对我们？”林青妍厉声问道。

若是林青裴跪在她脚下，她定然也是要负了奚桓之的，更遑论林相和林家所有的族人。而这背后的始作俑者是林相，她的父亲！林相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轻描淡写地就将问题推给了奚家，把罪孽推给了奚桓之。

奚家，何其无辜？奚桓之，何其无辜？

这世上，人人都逼得他们放开彼此的手。而让她最伤心的事，他和她的爱，终于输给了时间，也就输给了他们，到头来，终究是她负了他。

“朕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那就是，奚桓之从来没忘记你，他到今日还爱着你，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进宫吗？”夏帝声声寒冷，雪花一片一片落在他的肩上，似要将他砌成一个雪人，他却浑然不觉，“朕告诉他，如果他进宫就能看到你，朕给他最后挽回你的机会，他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