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时，窗外响起了鞭炮声，声声震耳欲聋。小凝捧了一个红木托盘进来，笑嘻嘻地道：“太后，发压岁钱了！”

这是慈宁宫的惯例，每年除夕的时候，林青妍都会发压岁钱，其实就是赏钱，不过是换个吉利的说法。林青妍还是喜欢压岁钱这种说法，生生的把这肃然的深宫生活，过成寻常百姓家。

林青妍抓了一个荷囊，然后对小凝道：“你来吧。”

慈宁宫的宫娥内侍已经在外面站了两排，小凝便挨个唤进来各发了一个荷囊，自是都千恩万谢地谢恩，然后遣散了他们。

却见林青妍走到羽十三面前，抓起他的手将荷囊放在他掌心，“大过年的，连累他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你又长大了一岁了，喏！压岁钱！既然又长大一岁，那气量也要比去年大一点，你别生气了。”

羽十三看着自己掌心的荷囊，又抬头看看林青妍，面色更加难看了。

林青妍看了，这死孩子真贪心，给一个还不够！于是她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荷囊放在他掌心，委委屈屈地道：“喏，这个也给你了，这是我给阿宁准备的，没了，做人不要这么贪心。”

羽十三憋红了脸，憋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我比你大！”

“嗯？”林青妍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孩子不是嫌压岁钱少，是觉得他比她大，不应该是她给他压岁钱，林青妍乐了，“我儿子都二十岁了，你儿子几岁了啊？”

羽十三是老实的孩子，想了半天也没能找到反驳的理由，脸更红了，鼓着脸都要给憋坏了。

林青妍不敢再逗他，赶紧道：“对了，你轻功不是很好嘛，不如你回去帮他取一套衣服吧，这烘干也不知道要多久。”

羽十三看一眼奚桓之，见他没反对才起来，只一闪人就不见了，还是神出鬼没的。

林青妍抬头的时候，看到奚桓之似乎正一脸温柔地看着她，那眸里似乎还有一种叫宠溺的东西，只是他很快转了目光，叫她看不真切。

林青妍讪讪地站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倒是奚桓之轻轻地道：“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林青妍跟着回了一声。

两个人望着窗外，又是一巡鞭炮声，连着宫里的烟火，三千绚烂，如此热闹，如此繁华，透出太平盛世的盛宁。

林青妍略略转眸，看向望着天上烟火的奚桓之，绚丽的烟火映在他的眸里，绮丽的颜色在他后面盛开，却反而衬得他更加像开在红尘的清香白莲，静宁而香远。

她不敢想说奚桓之是还喜欢她的，那对她来说是太过自恋的假设。但是她知晓他是特地来陪她过除夕的，这个除夕，因为有他，而让她暂时忘记了夏帝带给她的痛苦，公子这样的人，只要有他在，就能让人感到心是宁静的。

奚桓之感觉到她的目光，回头看她，两个人相视一笑，这一刻，他们都知道，这无关爱情，只是一种相伴的温暖。

羽十三取了衣裳来，奚桓之更衣后，便带着羽十三走了。只是出了慈宁宫老远，羽十三还是远远的跟在奚桓之身后，沉着脸，难得一次跟奚桓之赌气。

奚桓之叹息了一声，转身走到他面前，“以你的身手完全可以救她的，你没这样做。我知道你是想让我有机会跟她相处，但我只要她好好的。”

羽十三低下了头，只一言不发。这个人一旦倔起来是九头牛也拉不回的，奚桓之不得不再耐心地道：“我同她已经不可能了，所以只要她好好的，只要她好好的，对我来说，就比什么都好了。”

“不试，怎么知道？”羽十三抬眸，目光雪亮地看着奚桓之。

奚桓之拧了下眉，静静地看着飞舞的雪花，神情静谧如月，他轻声道：“我已经失去她了，十三，所谓失去，就是再也得不到。”

浩瀚的雪地里，盈盈飞雪沙沙落地，公子啊，那个曾经的大夏第一公子，此刻站在雪地里的公子，他轻轻地说他已经失去她了。

这样平静的场景，如果有人看见，却应当会有泪流满面的冲动，他永远爱她，却已经永远失去她，他放开一次她的手，就被放开了一生。

羽十三看着奚桓之，一向没有神情的眼眸竟也泛出了难过的神色。

“你若是还要跟着我，就必须以她为第一位，”奚桓之看着羽十三道，然后他转身，边走边清淡地道：“否则，我不需要你。”

羽十三咬了咬牙，终究是快步跟了上去，跟着奚桓之在雪地里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在黑夜里，羽十三看着那个清挺的背影，觉得他的双肩承担了整个世界的难过，那难过比黑夜里的苍穹还要重。

林青妍当夜就开始发烧了，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就有些迷迷糊糊的，只能依着软榻躺着，林青妍望着窗外的飞雪，叹息了一声，大过年的，第一天就病了，真不是吉利的事。

然后看到小凝推门风风火火地迈步进来，她兴冲冲地道：“微茗湖那边两个雪人，是你和奚公子堆的吗？可真好看。”

这么多年了，小凝还是习惯叫奚桓之公子，或许，在很多人心里，他都只是公子，那个在照水台随意一站，便叫万千少女夜不能成寐的公子啊，美好得不容亵渎。

“两个雪人？”林青妍一怔。

“是啊，堆了两个，还拿了把伞遮着，远远瞧着像两个恩爱的小人，可爱得紧。那对珍珠我认得是你耳环上的，另一个雪人的眼睛是一枚黑玉环折成对半的，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奚公子也舍得，怎的不赏给我算了呢？”小凝惋惜地道。

林青妍愣在那里半天，“可，可我只堆了一个雪人啊。”

小凝有点反应不过来，傻了下，“啊？”

“那是奚公子后来堆的吗？”小凝瞪圆了眼眸，突然如临大敌，“他，他该不会还喜欢着太后你吧？完了，完了……”

“我问过他了，他说没有，他是出家人……”林青妍怔怔地道，“我应该还没可以自恋到，会以为当年抛弃了我的人现在还喜欢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