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妍听到奚桓之的声音，才收回落在湖面的目光，嘴角弯了一下，“但有些事，是必须要想明白的，想不明白，就跨不过去。”

“那么，是什么事，让你这样苦思冥想？”奚桓之抬起眼睛，微微笑了下，“两个人想总比一个人乱想好。”

林青妍回眸笑了笑，容色有些苍白，“佛祖有没有说过，如果爱上一个不能爱的人，要怎么办？”

奚桓之沉吟了片刻，静静地道：“你喜欢上皇上了？”

林青妍眸里乍然现出惊色，但很快压下了下去，她转过头去看湖面，没有回答。夏帝同她，始终有着母子的名义，这是违背伦常的，让林青妍不知晓如何才能说出口。

“那么，孩子也是皇上的？”奚桓之却又问了一句，虽然是问，却是十分笃定的陈述。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林青妍不得不开口询问，这让她不得不担心是不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是谁跟你说了什么，还是你自己猜的？”

奚桓之握着黑玉持珠，苍白的手映着黑玉越发莹白，那手仿佛易碎的白瓷，“四年了，你身边就汉王和皇上两个人，既然从前你没喜欢上汉王，那么，现在也不会。而皇上，任何女子喜欢上他，都是在情理之中的。”

“我一直以为我还喜欢着你，”林青妍趴在美人靠上，有些无精打采，“可现在也想明白了，也许正如清樱说的，对于你，我只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离开我，而现在，我连原因也不在意了。”

看着平静地说这些话的林青妍，奚桓之嘴角溢出一个清淡的笑，如湛然独开的碧荷般超凡脱俗。

林青妍看他笑，便轻叹一声，“你现在是不是很开心，往后再也不必担心我纠缠着你了？我喜欢你就让你这么受不了吗？”

“没有。”奚桓之轻声道。

“你也不用否认，”林青妍抓着美人靠，莞尔一笑，不甚在意地道：“是我，要是我都一心向佛了，还有一个人对我念念不忘，还是旧情人，只怕我也是会烦的。”

奚桓之笑意越发深了一些，但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林青妍支着下颚，静静地看着湖面，如今面对奚桓之，倒是十分安然了。其实他们说的都对，她忘不了奚桓之，只是因为她将他放在心尖上供奉着，他便一直活在她的心里。

等到他真的又在她身边了，她初初是痛不欲生的，但那痛痛过去了，这伤也就痊愈了。就像地震，在庞大的摧毁后，总还要来一场余震，过了，便能重生了。

“四年的时间，其实可以改变很多东西，”林青妍漫不经心地说道，又笑了一声，“我曾经以为我会喜欢你一辈子，原来我是会忘记你的。那怕就在三个月之前，我都以为那怕陵谷变迁，那怕我化为尘埃，我都是要念着你的名字长眠的。却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放下你了，不长不短，我用了四年。”

很多东西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但爱情是，新的不来，旧的不去。

奚桓之平缓的语气似乎不带一点情绪，“那么，让你这么苦恼的是什么事情呢？”

“我就是喜欢上任何人都好，但是皇上，”林青妍苦笑了一下，“你是他表哥，你很清楚，我和皇上是什么关系，你也很清楚皇上是怎样的人。”

“皇上知道吗？”

林青妍无力地摇摇头，“你觉得我敢让他知道吗？他若是知道我喜欢他，不知道会觉得多可笑。我不能让他知道，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我哥哥。桓之，你千万不能告诉我哥！”

“你这样害怕他知道？”

“皇上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他要除我们林家的心思，也是全天下都知道的，”林青妍心悸地颤了几下，“他一向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人，我很怕会被他利用。至于我哥哥，我哥哥这个人是不在乎什么天纲伦常的，他要是知道我喜欢皇上，估计会想方设法成全我，这是不可能的，又何必让他徒增烦恼呢？”

奚桓之转了转持珠，面色静宁，“所以，你是打算放弃吗？”

“我一直觉得人生最苦，莫过于求不得，可现今，我却是连求都不敢求，”林青妍轻叹一声，带着深深的哀痛，“天纲伦常也好，皇上的为人也好，都注定我是不能越雷池一步的。”

她是太后，他是皇帝，母子的身份始终是在那的。也就注定，他和她，这一生是没有未来的。

而夏帝，夏帝是旷世帝王，但却非良人，这是一个注定要让很多女人伤心的男人。

“若是不争取，你怎么知道不可能呢？”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皇上有一天也能喜欢上我，可你觉得，他是可以为了爱情排除万难，让我光明正大地成为他的人的吗？”林青妍不等奚桓之回答，便接着道：“他牺牲了那么多，走到这一步并不容易，他是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毁了一切的。在皇上的心中，始终天下才是最重要的，他要做一个旷世帝君，情爱于他可有可无。”

若是自己只是先帝的一个妃嫔也就罢了，可她是先帝圣旨册封的皇后，是当今的太后，百官也好，天下人也好，那怕是夏帝也好，都绝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奚桓之问：“那你怎么办？”

林青妍自嘲地道：“可能我的八字就比较适合单恋，从前苦苦单恋你，如今苦苦单恋他，单恋这种事或许也是一回生两回熟的，习惯了就好了。”

奚桓之望着湖面的目光变得幽深，如手中黑色的持珠一样，让人琢磨不透。

看他一言不发，林青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谢谢你愿意陪我说话，我也知道这些事很烦闷，我回去了。”

奚桓之点了点头，面色平静，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林青妍起身，远处的小宫娥立时疾步走了过来，乖巧地扶着林青妍回长秋殿。

林青妍觉着前恋人出家了也是有好处的，这要是奚桓之不是出家人，她同他必然也是老死不相往来，把彼此在心里恨个十年八年的，但因着他出了家，慈悲为怀，也还能听听她诉苦。

等林青妍走后，奚桓之依旧定定地站在亭子里，嘴角的轻笑如月光下的芙蕖一般轻淡。

远处一直隐在暗处的羽十三却突然一闪，从那厢梁上跃了下来，飞快掠过灌木，飞身窜入亭里，定定地看着奚桓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