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愿意死，没有人想死。

即便是一只绵羊，在死亡的威胁下，都有可能变身超猛野兽。更何况，人，乃是天地万物中最具智慧的物种。

三十三人，被聂离如此处置。虽然心中不满，却不得不按照聂离的要求去做。因为，他们都是军籍，若是就这样离开，便是逃兵。逃兵，在大汉是没有容身之所的。即便是他们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然而，等到有人承受不住寒冷，冻僵倒地。死亡，很清晰地展现在了其余人的面前。这个时候，他们才真正地体会到了一个问题。留在这里，站一夜，可能根本没有机会看到明天的黎明。

从队列中开口、迈步的人很壮，即便是不用站出来，真正硬抗这雪夜的寒冷，这人也绝对能挺的过去。

聂离只是瞄了对方一眼，便重又收摄心神，目光看着身前那渐渐增高的雪环。枪打出头鸟，可聂离却没有想要拿这壮汉开刀的心思。

这三十三人，从他们面对崔大略的人选择逃跑的那一刻，他们其实就算是死人。如今活着，不过是因为他们的选择，将自己的死亡时间向后延长。聂离可以不计较他们的临阵逃脱，但是，大汉军方不可能不管。

挺过今夜，他们便是面对马贼悍不畏死冲杀的功臣虎士。挺不过今夜，他们，就是那死在荒野上的烈士。

“小子，老子跟你说话呢？”

壮汉从队列中走出，一直走到聂离的身前，抬手指着聂离。

聂离轻挑眼皮，瞄了对方一眼，道：“我没想决定你们的生死。若是不愿意在这里站一夜，现在就可以离开。走出驿馆的门，你们就是逃兵！”

逃兵，祸及家人子孙。只要不是脑袋发昏的人，断然不会选择这条路。人，固有一死，若是为了自己的苟延残喘，还要连累自己的家人，他们，真的算不上“男人”。男人，顶天立地，为家人撑起一片天，这，才是男人。

“你只是公主殿下身边的护卫，我们乃是大汉军人，凭什么要听你的？”

“我说过，你们可以不听的。”聂离终于抬头看着这人，“我讨厌别人伸手指着我。这一次，我原谅你。下一次，你自求多福！”

壮汉听了聂离的话，注意到聂离冰冷的目光，讪讪然地收了手。尽管明知道这时候放下手，便是示弱。可是，聂离的手段，他根本不是对手。能够不让雪花落到身上，这是道者的手段。而他，只是有一点儿蛮力的普通人，跟高高在上的强大道者为敌，他有几个脑袋也不够人家砍的。

收回指着聂离的手，壮汉算是彻底被聂离压制了。本来，他是希望周围有人能跟他一样站出来，法不责众。可惜，让他失望的是，除了他自己站出来，其他的人，他昔日的这些同袍，连吱声的人都没有。

“一群懦夫，你们越是这样老实，结果只能是被人钝刀子割肉，一个个冻死，我们应该团结起来！”

壮汉居然还是个懂得做思想工作的精明人，这一点，倒是让聂离有些吃惊。只是，这人却是个傻的。

聪明人和傻人的区别很明显，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傻人，想做什么的时候，就想当然地去做了。

有些人，他们可以为所欲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因为他们有那个能力，有那个手段。所以，他们的行为，叫做洒脱，他们的人生，称为快意。

但是，如这壮汉一般，分不清状况，贸贸然地做那不该做的事情。这种人，便不再是一个“傻”字能形容的，这种人，当是蠢人。

“老子真是看错你们啦！”似乎明白聂离无心过问，这壮汉越发的嚣张，居然伸手去拉队列前列的一名士兵，嘴里大呼小叫，说着不着调的空谈话语。

聂离可以忍受这壮汉自己在这里做那跳梁小丑，却不能容忍他这般的肆无忌惮。“你若要走，自己离开。若再聒噪，黄泉路上走！”

壮汉闻听聂离的话，拉扯他人的手顿时停了下来。他本人，也是讪讪地站到了一旁，继续忍受冬夜的寒冷。

……

金城北区，街上已经看不到人。飘飘落下的雪，很快在街面上积下了厚厚的一层。一行杂乱无序的脚印从一座小小的宅院出来，一直向着金城北门延伸。只是，雪真大，那脚印，不多时就变得影影绰绰，渐渐不见。

北城门楼上，一队兵丁聚拢在篝火堆旁，旁边丢弃着三个酒坛子。这大冷的冬夜，烤着火，喝点儿烧刀子，才觉得身上暖和。

两道白色的人影沿着通往城门楼的台阶，速度飞快地上了城门楼。

森冷的刀光闪过，城门楼内半醉的一队兵丁很快倒在了血泊中。城门打开，吊桥缓缓放下。寒冷的夜，吊桥落下的巨响，也没有引起城门周围百姓的注意。

北门外的雪原上，数十骑由远而近，冲上吊桥，直奔入城。

这些骑士冲进金城，登时发出阵阵胡哨声。随着胡哨声，马上骑士将手中的火把胡乱地丢向街道两侧的民居。

民居内的百姓逃出宅院，却逃不过马上骑士飞扬的马刀。

“马贼进城啦！救命啊！”

茫茫雪夜中，奔腾的骏马，挥舞的马刀，燃烧的烈焰，凄厉的哀嚎，交织成一首暗夜杀戮的乐章。

百户所内，崔大略接到讯息的时候，正是在宴饮之中。这位镇守金城的百户大人当即击鼓聚兵，带着帐下全部军丁，向北门驰援。

便在崔大略领兵离开不久，十数人出现在了百户所外面，各持利刃，杀进百户所。百户所内，所剩不过是仆妇侍童，哪里是这些穷凶极恶之徒的对手？仅仅是片刻时间，百户所，便陷入一片火海。

与此同时，金城大户多数进了马贼，烧杀抢掠。自去年大汉完胜北地胡族，大汉北边各地早已是息了烽火狼烟，大户人家的护院数量也是剧减。谁曾想，便是在这大雪纷飞的夜里，马贼进了金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