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还是来了。

厚重的布帘高高卷起，瞻仰遗体的人一个接一个往里走，或面无表情，或不时拭泪。他们排成一圈，手里握着一支花，需要在这里和逝去的人做最后的道别。

陆天海垂首站在最前面，感觉不到他人存在一般，视线定定落在面纱上，微红的眼圈，隐忍的姿态，让人不忍心宽慰他，至多就是上前轻拍他的肩膀，共同咽下这个空间里浓稠得化不开的悲伤。

“……天海这表情，总给我一种我真的死了的错觉。”

躲在后面的陆天瑾忍不住吐槽一句，不愧是影帝，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以后你死了他应该就是现在这种表情，现在能看到也不错。”

莱昂笑着说出如此骇人的话来，陆天瑾虽然觉得有点道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进来了。”

游曳淡淡提醒一句，先进入他们视野的是陆天泽和陆清欢，他们身后跟着老板和顾礼。看到顾礼是坐着轮椅来的，陆天瑾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下意识想出去，游曳和莱昂同时拉住了她。

游曳对她摇了摇头，从现在开始，才是真正需要看的时候。

所有人手里，只有顾礼那朵花是有颜色的，他在入口处就示意老板停下，望着棺椁的方向就不动了。似乎因为在外面就已经无声释放过一次情绪，此时脸上没有多少表情，整个人看起来安静极了。

陆天瑾看得有点着急，因为顾礼如果是这么静静来又静静走，那他们两个就算是彻底完蛋了。

陆天海余光斜瞥一眼，也看到了，事实上他也不需要和任何人打招呼，对顾礼他即便表现出难以抑制的愤怒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所以，他就是这么做的。

突然从棺椁旁离开，陆天海大步上前，毫不客气地在众人面前揪起顾礼的领子，就像提起一只断了线的木偶，只余一身残破的躯体。

“你还有脸来！”

入戏的大明星谁也挡不住，他呲红的双眼像是能吃人一般凶狠地瞪着顾礼，手上青筋暴起，就算下一秒突然抡一个拳头也不会让人意外。

“她是为了谁才变成这样的！你现在满意了吧，再也不会有人阻止你，你大可以畅通无阻地再继续你那狗屁事业！”

激动起来带着火锅味的口水都喷在了对方脸上，顾礼却似乎没什么反应，他微微一动，失神的双眼轻轻抬起，只看了陆天海一眼，就继续投向棺椁的方向，即便视野被挡住了，似乎也能穿透任何东西看到沉睡在那里的人。

“啧！还想最后来做做样子是吗？谁允许你们来的，你没有资格见她最后一面！”

“够了，小海。”

唱白脸的陆天泽出声制止他，但语气听起来也不太友好。

“既然来了，就让他做完想做的事，反正以后两家再无往来。”

老板始终没说话，就陆天海颠的这两下，他都能感觉到顾礼的骨头可能又裂开了，但他没有阻止。比起身体上的疼痛，这个男人需要治疗的是心理上的。

“他怎么可以那么对他，没看到他身上带着伤吗！又给摇坏了怎么办！”

出不去的陆天瑾气得揪起莱昂狂摇他的肩膀，后者一脸苦笑，他也是个伤患，这么摇下去他也是要重新进一次医院的。

“那你就看吧，但不准你碰她，我就在边上，别想耍任何花招。她是你这辈子都得不到的人，你永远都不该得到原谅！”

冷冰冰甩下这句，陆天海最后睨了他一眼，将一个盛怒中的弟弟饰演得入木三分。本色出演的他其实真的想狠狠揍顾礼一拳，但这一拳下去，估计他之后就会被陆天瑾双倍还回来，考虑到那个恐怖程度，他硬生生忍住了。

重新走回棺椁旁，陆天海嗤之以鼻，旁人谁都不敢说话，这是两家之间的恩怨，看这情形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瞻仰仪式开始，顾礼始终没有过去，只是远远看着。其他人开始绕着棺椁慢慢走，绕到头部附近，就可以开始往里献花。

一朵又一朵白色或者浅黄色的蔷薇落在“遗体”身上，或者插在旁边，这是人们寄托哀思的方式，即便之前有多大的怨仇，此刻都化为无声的哀悼。陆氏里几个与陆天瑾交恶的人反而哭得最厉害，也许朋友和对手一样，不管缺少了谁人生都会变得寂寞。

陆天瑾在里面看得若有所思，确实就像陆天海所说的那样，死一次，能看到很多东西。

陆氏来的人不少，所以这个过程比想象中久，陆天瑾都差点要被感动到了，原来她在大家心目中还是有点地位的，正这么想的时候，绕着走的圈突然停了下来。

后面的人不明所以，前面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原来是有人借由献花试图去揭面纱，但被陆天海眼疾手快抓住了。

探手的人愣了一下，陆天海也愣了一下，他倒是没想到有人会这么做，虽然他雷打不动站在这个地方就是为了防止露馅。

男人抱歉地点头致意，带着淡淡忧伤的语气说道：“对不起，我只是想最后睹一眼她美丽的面容，虽然她生前我们无法光明正大，但至少在这种时候，我不想再遮遮掩掩了。”

陆天海狐疑地打量他，陆氏里有这么一号人吗？同样疑惑的还有陆天瑾，她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在瞎说什么？

“虽然我这么说你们会觉得奇怪，但是我和天瑾一直保持着联系，很抱歉混进亲属里面，我只是想和她作最后道别，看完她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越听越觉得怪异，但陆天海手中的力道始终没松开，开玩笑，在这里被掀开，那里面躺的是闻人远而不是陆天瑾岂不是就被知道了。

他微妙地往帘后扫一眼，这是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多出一个地下情人，玩这么大，应该早点和他说啊。

陆天瑾一头雾水，赶紧看向顾礼那边，原本是想看他表真心的，现在倒好，怎么好像那背叛的人是她了？

一时间整个室内的氛围都变了，陆天泽轻咳一声，示意瞻仰结束的人可以先出去，其他未完成的人想看好戏，动作变得极为缓慢。

这时，顾礼突然问了一句：“你能，说说她的事吗？”

他这一问，几个人同时愣住。

顾礼看向男子的目光却很平静，平静得仿佛没有开过口，整个人苍白得像是马上就会消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