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背着洋娃娃，走到花园去看樱花。”

“娃娃哭了叫妈妈，树上的小鸟在笑哈哈。”

……

阴沉怪异的曲调，由少年尚未成熟的声线唱出，竟也增添了些趣味性。

结束了一学期冗长的课程，闻人远迫不及待来找陆天海玩，他进入那栋大宅子，光线透过离地几米的大天窗斜斜投射进室内，映着光泽感十足的暗红色地面。偌大的空间里，除了同一色系的窗帘，就只有一架古朴的名贵钢琴。

光彩夺目的少年坐在那里，轻声弹唱着童谣。

闻人远看得入神，没注意到身后有一只手向他伸了过来，肩膀一搭。

“啊啊啊！”

琴声戛然而止，看清来人，陆天海站起来向对方走过去。这一年夏天，他们都只有七岁。

被吓得脸色发白的闻人远抚着胸口，他身后是一脸抱歉的女佣，她是来给陆天海送东西的，陆天槿在出差前给他留了礼物。

接过大得有点夸张的一个礼盒，陆天海当场拆开，发现里面躺着一具人形玩偶。从比例上来看，让人看着不太舒服，瘦长瘦长，也没有美感。礼盒内还有一封信，陆天海把盒子丢给闻人远，拿起信走到旁边查看。

这是陆天槿给他留的一个小游戏，如果通关，就有额外奖励。当年的陆天海还很单纯，对姐姐深信不疑，他当时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根据信上的指示，他抱起那具有他半人高的奇怪玩偶，和闻人远一起去了后花园。

陆氏主宅的占地面积很大，就是一个中型的庄园。后花园和后山是相通的，入夜后，两个少年提着两盏户外照明灯，虽然有点害怕，还是相伴着步入山林。

他们出来前，才刚听宅子里的老人讲了一个关于这个地区的鬼怪传说，今天是中元节，特意叮嘱他们不要在晚上乱跑。

“天，天海，要不我们回去吧？”闻人远的胆子明显更小一点。

陆天海紧绷着一张俊脸，他虽然也害怕，但不服输，“只要走到底，拿到那样东西回来就赢了，怕什么？”

“不怕你抖什么？”闻人远忍不住白了空气一眼。

“……你先别抱着我，是你在抖。”

脚踩在树叶上的动静，仿佛有人在背后跟着一样。

陆天海只觉得后背毛毛的，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他的举动把闻人远吓得够呛，几乎快哭出来。

“……天海，要不我们还是别继续了吧？”

“怕你就抱着它。”极其顺手地把人偶往闻人远怀里一塞，陆天海的手心其实已经开始出汗了，有那么一瞬间，他总觉得这个人偶是活的。

闻人远一开始还欣然接受，但是抱了一会儿就后悔了，他有点害怕这具人偶。就在他想把人偶还回去的时候，离他们不远的暗处忽然“咔嚓”一声，是很清脆的树枝折断的动静。

两人同时停住，虽然能判断出是哪个方向，脖子却不听使唤，根本转不过去。

闻人远吓得浑身发抖，说话都不利索了，“什，什么？那里有什么东西？”

陆天海的脸色也不太好，但他强作镇定，自己一个不敢过去，索性面无表情拉上人硬往那边靠。

浑身都写着抗拒的闻人远半推半就，靠近的时候眼睛是闭上的，结果就是自己绊了自己一脚，带着陆天海也一同摔到铺满落叶的地上，手中的玩偶脱出，抛到两米开外。

就在这时，昏暗的光线下玩偶忽然动了动

咯咯咯地发出怪声，开始幽幽地喊妈妈，一声比一声缥缈，不知道是不是太害怕了，两人都觉得这声音来自四面八方，仿佛整个林子都在凄厉地叫着妈妈。

“咔嚓”，那个声音又来了，越来越近。

闻人远已经完全不敢看了，陆天海勉强还能睁开眼睛，完全就是靠着那股不服输的韧劲在支持。

他站起来拍掉衣服上粘黏的落叶，壮着胆子要去捡那个娃娃，其实冷静下来想想，应该是娃娃有内置音频。

可他刚俯身，余光就瞥到有一道黑影快速闪了过去。还没反应过来，那道黑影猛地朝地上的闻人远扑去。

这一瞬间，陆天海想起那些老人说的，这山里有人猿的传说，脑中警铃大作。

“闻人远，躲开！”

可此时闻人远已经被吓傻了，一动不动，陆天海一急，就抓起人偶的腿，抡着一股劲朝那个黑影砸去。

黑影和木制人偶撞击发出“咚”的一声，听起来就很疼。

闷哼一声，黑影应声倒地，陆天海立刻要拉闻人远起来，才发现这小子居然被吓晕了。

怕黑影发狠，陆天海显然更狠，抡起人偶就打算再砸一次。

“停停停！是我，别打了！嘶，多大仇，打这么重……”黑影快速扒掉身上那件黑色的斗篷，在月色下露出真容，可不就是嘴上说着出差实则来埋伏弟弟的陆天槿。

“……”陆天海无语地看着自己的姐姐，虽然经常被耍，但这次太过分了。他指了指地上的闻人远，冷声道：“你要负责背回去。”

陆天槿也有点理亏，讪讪挠了挠了脸，“知道啦。”

就在她拉起闻人远的时候，黑暗处突然传出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树枝断裂的声响。

陆天海横了自己姐姐一眼，“还没完？”

陆天槿面如菜色，声音有些颤抖，“……我，我就想吓你们这一下。”

“妈妈，妈妈！”

这时，人偶冷不丁又凄厉地喊起来，声音在林子里回荡着，让人不寒而栗。陆天海下意识就把它丢了，默默盯了陆天槿一眼。

后者好心地解释道：“这个是朋友去国外旅行送给我的，据说是什么巫毒娃娃，很有灵性的哦！”

说完，她突然噤声，冷汗下来了。“咔擦咔擦”的声音越来越近，就像有什么十分高大的东西穿过林子在向他们靠近。

姐弟俩对视一眼，最后一声“咔擦”在很近的地方响起时，两人同时大叫着往林子外面跑去，人偶也丢在了里面。

闻人远因为惊吓过度发了高烧，陆天槿被自家老大臭骂了一顿，几岁了还跟孩子们玩这种游戏。陆天海表面没怎么样，但行为开始变得有些怪异。

事实上，他们第二天白天重新回到昨晚那个地方，就发现人偶不见了。可陆天海开始能在房子的角落里偶尔看到那个人偶，只是一眨眼工夫就会不见。

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害怕，陆天海每次看到，就吓一次闻人远。

比如，突然抱住发小的脑袋，讳莫如深地盯着他后面，“别回头！”

两人走着走着，忽然转身搭住对方肩膀，一脸凝重，“站着别动！它在看着你。”

以及，后面玩野了，故意编造类似“娃娃说想叫你带它去找妈妈”之类的言论。

闻人远也是真爱了，被吓了半个暑假，居然一点要离开的念头都没有。

陆天槿都看不下去了，“再吓该吓傻了。”

陆天海面不改色，“你自己和他解释去。”

那么问题来了，难道真的是巫毒娃娃在作祟？其实，是夜晚穿过林子去和情人幽会的某个女佣怕被发现就故意装鬼吓他们，而娃娃她捡了回来。至于为什么捡，只是因为好看，送给了也住在宅子里的女儿。

“叮咚，叮咚”，七月十五的凌晨，一道人影出现在闻人远家门口。

“谁啊，大晚上的。”打了个哈欠，睡意惺忪的闻人远没想太多，直接拉开门。

门外的人带着帽子，嘿嘿一笑，吊起嗓子喊道：“妈妈，妈妈！”

吃了苍蝇一样，闻人远的脸色立刻就绿了，猛地一个趔趄撞向门，顺着光滑的门板坐下去，头一歪，晕得干脆利落。

“……”

好不容易从记者堆里杀出来的陆天海拉下口罩，无语地看了一眼过去了这么多年反应还是一点不让人失望的闻人远。

忽然卷过一阵阴风，他打了个寒颤，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背后。

屏住呼吸缓缓回头，他眼前空无一物，却是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在那虚空深处，似乎飘着一首古老的歌谣。

“娃娃啊，娃娃为什么哭？”

“是不是想起了妈妈的话……”

……

“剥开我的皮做成了娃娃，埋在树底下陪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