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9章 七十万两银子的下落
在追封朱岳的折子送进西苑以后,请功的名单和弹劾戚继光的奏疏却迟迟未能获批。
内阁首辅庞翀好像忘记了这件事,只将一份广东都司和广东布政使司联合送来的名单贴了票拟发给司礼监。
这份名单不是请功名单,而是抚恤名单,上面是几位守城战死的府县官或者军官。
呈上这名单一是及早抚恤,二也是请京师委派新任官员补缺。
至于更细致的战死官兵的名单,因为数量庞大,搜集困难,都司还在多方统计。
庞翀先拟抚恤,至于委派补缺他认为还需商量。
因为似增城县这种,城池都已经被打烂了的,人也死得死逃得逃,整个城变成一片空无一人的废墟了,到底还用不用派个知县过去。
增城县是干脆撤掉还是重建,这都需要研究研究。
重建的话花费巨大倒是小事,关键是户籍上还能回来多少人……
如果一个县最后只剩下三五千人,那还有甚么必要再造个县城?
关于战后重建的事,这几日重新成为朝堂上讨论的热点。
但是前段时间无比活跃的东阁大学士宋善,此时却没有参与到其中。
他终于在某一天找了个机会,得以进西苑面圣了。
……
今日皇帝不在谪仙殿,而在琼华岛上休憩。
宋善便是在此面圣的。
皇帝身着一件青布长袍,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迎着太液池上吹来的热浪,衣襟带风,长须飘舞。
他站在凉亭之中,静静地听着宋善逐一汇报那份请功名单上的内容。
其实他更愿意看陆师卜筮(shì)。
不过陆玑以不敢耽误皇帝处置国事为由,拒绝了皇帝的观看,而独自一人在谪仙殿旁的偏殿中占卜。
“卜筮”其实是两种占卜方法,“卜”以龟甲,而“筮”以蓍(shī)草。
昨夜皇帝连做噩梦,醒来时心神不宁,便请陆玑替他占卜。
若非宋善跑来捣乱,他现在说不定已经知道结果了。
皇帝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但越听越觉不大对劲,因为这份请功的名单太长了。
他微微阂上双眼,忽然打断宋善道:“宋阁老,这份名单,朝堂之上可曾议过?”
宋善知道皇帝能感觉到这份名单有问题,但朝堂上是已经通过了的,他便硬着头皮道:“禀皇上,已然议过。”
皇帝淡淡地道:“庞翀是甚么意见?”
宋善一时语塞,但没敢耽搁,如实说道:“庞首辅并无意见。”
这句话其实颇有歧义,既可以理解为庞翀没有发表意见,也可以理解为庞翀对此并无异议。
宋善不知道皇帝是如何理解的,不过崇佑帝没有告诉他答案,而是又问:“朝堂之上,可有反对之人?”
宋善微觉不妙,但他不知不妙在何处,只得随口报了几个名字,都是张太岳之流。
他本以为皇帝要问这些人反对的理由的,但他又猜错了。
皇帝没再继续追问,只道:“着司礼监用印照准。”
一直伺候的太监躬身答应。
黑猫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那太监连忙退开几步,生怕惹得这位毛大爷不痛快。
这倒不算御前失仪,皇帝对此是专门恩准过的。
宋善便没这个特权了,他有些警惕地盯着那黑猫,生怕这畜生又来挠自己一下。
谁知他防备与不善的眼神反倒惹恼了玄狮子,黑猫脚步轻盈地来到他的面前,绕着他转了两圈,突然跳起来一把将他手中的请功名单抓落在地,然后一口叼起来,只见黑影一闪,便钻入乱花之中不见了踪迹。
这下不但宋善愕然,就连皇帝也有些不可思议。
转头看向宋善,见自己的阁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便戏谑地一笑,说道:“好生再拟一份来罢。”
宋善连忙称是。
他很快整理心神,又向皇帝禀报戚继光的问题。
崇佑帝其实已经知道结果了,此时不耐烦再听,说道:“戚继光朕别有用处,此事不必再议了。”
宋善微微蹙眉,他感到这件事好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便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敢问皇上打算将戚继光用在何处……”
话音未落,宋善突然感到两束冷厉之极的目光定在了自己的身上,陡然间遍体生寒!
他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后悔和恐惧,冷冷地打了个寒颤,连忙惶恐地低下头去。
只是片刻功夫,皇帝从宋善身上收回了目光,淡然道:“南京工部禀报缺铜,朕要拿下南洋的菲律宾岛,可以吗?”
这句话看似是在商量,实则代表皇帝已有怒意。
宋善猛然跪下去,叩首道:“臣不敢!”
但他想起宗室的事情,还是直起身来,战战兢兢地道:“只是,拿下菲律宾岛颇费资财,如今广东尚需重建,赏赐、抚恤也要用银两,宗室欠款也需给付,恐怕朝廷实无余力再……”
皇帝深深皱眉,打断他道:“佛郎机人搜罗的七十万两银子朕找到了,拿菲岛之事不必从国库中出银,可以吗?”
上次抓住文森特之后,那七十万两银子却一直不曾找到。
后来连狄翁都被文森特杀死了,世上更无一人知道那笔银子的下落。
不过东厂和锦衣卫一直在暗中调查,上个月也是因为一次偶然的事情,居然便发现了一些线索。
这事还是因为南城新建城墙引起的。
近两年城中地皮紧俏,许多城外人想要求一南城户籍地皮而不得,最后有个人发现南城有个民房始终不曾有人来住,怀疑是户主不在了,或者搬迁离京,便向该管的大兴县请求调查。
如果户主属实不在城内居住或者身故了,这人便想将这房屋购买下来。
谁知大兴县一查之下,却查不到这房屋的户主是谁,再翻所有的账册卷宗,发现在前年也就是崇佑三十二年年中的时候,关于这个房屋的信息被人改动过。
此事分外蹊跷,大兴县惊疑不定之下,将之报上了顺天府。
于是顺天府再查,却查到了这个房屋的过户记录——崇佑三十二年癸丑,原户主许阿四将房屋转手出让,受让者名叫郑开。
再一查才知道,这个郑开居然是北直隶保安州同知。
这个官任保安州同知的郑开,是笑面虎狄翁的干儿子。
此人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当年那位小君子郑俊彦的父亲……
随后锦衣卫出手,将郑开从保安州秘密抓来京师,关押在昭狱审讯。
这才知道,那座空置的房屋,是郑开以自己的名义为他义父买下的,至于做甚么用,他从来也不知道。
后面的事便顺理成章了,锦衣卫和东厂在那屋子底下挖出码放成一人多高的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