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铜矿贫瘠，每年铜产量极少，梁叛从工部搞点铜来炼大炮都搞不到多少，所以便托裴德洛顺路打听打听。

东南亚的金属矿藏极为丰富，不论是金矿还是铜矿，都能弥补大明的不足，只是苦于被葡萄牙和西班牙瓜分去了大半，又没有稳定的航路，所以是可望而不可得。

阿旦一听立刻警觉起来，站起身，目光在裴德洛和舱门之间游移片刻，蹙眉问道：“你想买这个？你是甚么人？”

裴德洛做了个“放松”的手势，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一个鸽子蛋大的黄铜戒指，给阿旦看了一眼。

这枚黄铜戒指既是戒指，也是印章。

阿旦瞧见那只长有两条尾翎的大公鸡，怀疑之色立刻消除了大半，转而露出几分讨好的神情。

阿旦重新坐下，说道：“先生，你真的问对人了，我认识本地一个大商人，他手里有一些你要的东西。不过……我还要做生意，恐怕暂时不能为你效劳。”

“没关系。”裴德洛一指他背来的竹篓，笑道：“这些我包了，你请那位大商人到我船上来，怎么样？”

阿旦眼中闪过一抹贪婪之色，伸出三根手指，说道：“三十个，我要明国那种大银锭，三十个！”

三十个就是一千五百两银子，眼前这个竹篓中的珍珠虽然成色好，数量也不少，但加起来也卖不到五百两，这显然是狮子大开口。

裴德洛却面不改色，点头道：“可以，我先给你十五个，已经足够买下你带来的所有东西了，等见到那位大商人以后，再给你剩下的，怎么样？”

“可以！”

阿旦连忙答应，但见到对方这么痛快，心里又不免有些后悔，早知道再多要一些的。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裴德洛似笑非笑地又说了一句：“这个价买你的珍珠，已经很高了，我想你应该有数，帮我办好这件事。以后有机会再合作，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是提醒，也是个警告。

那阿旦虽然贪心，却也很聪明，听懂了他的意思，向裴德洛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裴德洛派了几名船工抬着银子跟着他，说是要替他将银子送回家，实际也是监督这个看上去不怎么靠谱的珍珠贩子。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不知道是这个阿旦确实守信用，还是跟去的那几名船工的功劳，或者是剩下一半银子的作用，总之，阿旦如约返回，并带回一个身材十分瘦高的汉子，穿了一身赭色绸布长袍，脖子上挂一只手指粗的金项圈，也是个黑脸。

葡萄牙人平均身高在1.63米左右，裴德洛的身材在葡萄牙人中还算高大了。

明国南方人与葡萄牙差不多，而北方比这个数字高一些，裴德洛即使和明国北方人相比，也不能算矮。

可是明国以外的东洲人，包括吕宋、占城、暹罗、文莱、满剌加以及倭国人，身高要低得多，像眼前这位几乎比裴德洛高半个脑袋的，可算是绝无仅有了。

来人似乎对自己的身高十分得意，站在船舱里，颇带着一种俯视的眼光看向裴德洛，脖子上的金项圈熠熠生光。

裴德洛将此人小小地鄙视了一番，气势也不肯输了，挺起胸膛，右手放在腹部，轻轻捻动着食指上的戒指。

东南亚虽然有丰富的铜矿，但不管在哪个政权之下，贵金属矿产通常都只会掌握在当权者的手中。

一是利益使然，二也是稳定需要。

毕竟挖矿不是地里刨个山药蛋子，一块铜矿哪怕只能炼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铜疙瘩，那也能造出几吊钱了。

一吊钱购买一大筐山药蛋子！

但是正如太阳下总有阴影，掌权者的管控之中也总会出现漏洞。

这些漏洞会让一些有门路的人，能够在阴影之中享有一部分私自开采的权利，比如眼前这位掌控着当地一个小铜矿的班沾，便是生活在阴影中的人。

但这位班沾先生显然也认得裴德洛手指上的戒指，倨傲的气息便矮了三分，瓮声瓮气地道：“我是班沾。”

裴德洛道：“鄙人石竹商会会长，裴德洛。”

“幸会！”班沾干瘦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问道：“你要买铜？”

裴德洛道：“不错，我的确需要一些铜，而且我想做长期买卖。”

班沾脸上并无明显激动喜悦的神色，相反，他带着一些戒备和谨慎地看着裴德洛，打探着问：“买矿石还是纯铜，阁下用来做甚么？”

裴德洛道：“纯铜最好，没有纯铜的话铜矿也行。至于用途……我们当然是用来铸造舰炮了！”

他说着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班沾立刻下意识地抬头向北方望去，就在他们停船位置的北面，便是以葡萄牙舰队为首的无数战船。

当然了，他站在船舱里，是看不到任何战舰的，只能瞧见一面昏暗的墙壁。

班沾当然听说过石竹商会的大名，他下意识地认为，这是为葡萄牙王室服务的商会——本身也确实如此。

只是他们的两任会长如今都不为葡萄牙王室服务而已。

班沾略一思索，他手里确实有矿，也确实需要找个稳定和大手笔的出货方。

石竹商会对他来说算是个很值得放心的买家，所以他还是很有些意动的。

如果铜矿不能变成金银或者丝绸、瓷器这种硬通货的话，那就连一片烂泥地都不如！

烂泥地至少能种出作物来，不能出售的铜矿没有任何价值。

但是班沾在追求财富之前，首先要保证的，便是自己的安全，任何可疑的或者是不相干的人，都别想从他手里看到哪怕一粒铜屑。

“纯铜我有一些，但老实说，我们炼铜的工艺并不高，所以不如直接卖铜矿来得划算——对你对我都是如此。”班沾道：“问题是，你打算要多少，肯出多少钱？”

“纯铜一两银子二十斤，铜矿依成色而定。”

裴德洛很快报出一个价格。

崇佑通宝一吊钱的用铜量在七斤八两，足色通宝如今折银是七百文折一两白银，也就是说一两白银大约等价于黄铜五斤四两。

这是不计工食和火耗的情况。

即便加上一些成本，一两银子二十斤铜也是有很大的利润空间的。

班沾却没有进行多少讨价还价，居然很痛快地点头道：“可以，不过我的纯铜不多，我们还是需要实际谈一谈矿石的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