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5章 一切向好
梁叛和冯二坐在一旁喝茶,江师傅则与阿三对着图纸在不断地交流。
梁叛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如何操着两种不同的语言进行沟通的。
但有意思的是,他们确实成功地沟通了起来。
甚至还一度爆发了争吵……
或许设计图便是他们沟通的媒介,一个尺寸,一个弧度都有可能让他们瞬间领会对方的意图。
很快,江师傅和阿三的争论场所已经从屋里转移到了屋外,阿三用一根树枝在阿庆和阿虎玩沙子的沙坑里画起了草图,指出江师傅的设计中不够完善之处。
梁叛只好回屋给他们拿了稿纸和炭笔,将两人重新请回了屋里。
炭笔在手的阿三很快展现出了他出众的素质,笔直的线条从他手中画出来,像是有一条直尺笔着一般。
江师傅不甘其后,也很快露了一手。
就在两人争论将到尾声的时候,外面传赵小侯求见。
梁叛请冯二坐着,自己到另一个小厅去见客。
……
赵小侯是来送帖子的。
赵老侯爷就任南京守备,照例小办一场。
梁叛出现在小厅外时,坐着喝茶的赵小侯立刻便站起来,看着他的表情比起过去已经多了些许的拘谨。
“坐罢。”梁叛走路腿还有些瘸,倒不是落下了残疾,而是短时间不敢贸然发力,所有动作都得收着些,还得再养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能彻底恢复。
赵小侯却没坐下,而是走到他面前,双手递过一个红封套的帖子。
他很小心地道:“家祖就任,想请一些亲厚朋友小聚,头一份帖子便教送到五哥你府上了。原本是二叔来的,但小弟主动请缨,冒昧来访了。”
赵开泰试探着按照从前的叫法,叫了一声“五哥”,见梁叛没有任何不悦的神色,略略放下心来。
梁叛抽出帖子看了一遍,措辞很客气,是老爷子亲自写的。
其实笔划间力道已经有些弱了,这是老人气血亏损,精气神都有所下滑的缘由,但一股苍劲老道之气还是跃然纸面。
其实以梁叛的那一笔臭字,根本没资格评判别人的书法,当下郑重收起,歉意地笑道:“这个月十号我大概去不成,大夫不准出门——你坐。”
他又招呼落座。
赵小侯这次依言坐了回去,说道:“家祖说了,大人以身体为重。”
“嗯。”梁叛点头道:“多谢老侯爷体谅。你怎么样,媳妇生了吗?”
赵开泰脸上露出几分笑意,说道:“生了,前天生产,是个女娃,还没来得及通知亲友。”
梁叛笑道:“女娃好啊,你老丈人家里有出美人的遗传,你这姑娘肯定也是个小美人胚子,干脆我高攀你家,替我儿子向你讨个亲罢。”
赵小侯连忙高兴地道:“是小弟高攀!”
梁露生出生以后,南京城里各家都闻讯来贺了的,郃阳侯府也派了赵仲奇来出了礼。
于是梁叛向进来换茶的刘二娘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退下到内院去了。
梁叛和赵小侯又聊了一会老爷子和赵伯锡的近况,又听说兵部侍郎曹参有向京师调动的迹象,南京城里传言赵伯锡年内很可能要再进一步。
其实类似这种传言每天都有,前几天薛东还跑来跟梁叛说,方老尚书冬天里染了风寒,一直不见大好,看着有致仕的意思,这位子很可能要让右侍郎褚健顶上。
褚侍郎刚刚过五十岁,正当年,又是方老尚书的学生,如果能顺利接位也算是一脉相承了。
但这右侍郎的位子便要空了出来,于是好事者传言,一直屈尊在主客司郎中位子上的梁侍郎,大概是下一任南京礼部右侍郎的不二人选。
瞧啊,这些人每天净琢磨这些有的没的,包括赵伯锡的这个传言,梁叛也觉得可信度不高。
因为赵老侯爷刚刚接任南京守备,即便是从避嫌的角度来说,赵伯锡也不大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升官的。
“对了。”梁叛想起另外一家人来,问道:“老程家怎么说,进了一趟京师,皇上没赏点儿甚么?”
赵小侯道:“应该是有的,听程大伯和我爹谈话的时候说起过,可能是管右军。”
梁叛眉毛一扬:“程沾管右军?那刘世延呢?”
赵小侯眼中蕴含着几分笑意,说道:“听说在京师的时候,皇上说这家伙经常犯疯病,还是不要管军务了,给他升个官调到南京宗人府去好了。”
宗人府说白了就是管理皇族的,同时在皇族和皇帝之间上传下达。
但南京宗人府基本就是个摆设,皇家的宗室成员子女嫡庶、名称封号、嗣职袭位、生卒年间、婚嫁、丧葬谥号这些事基本已经都转到礼部去了。
即便要替宗室向皇帝传达意愿,也有京师宗人府去做,谁会舍近求远跑到南京来打报告?
梁叛此刻对刘世延其实已经没甚么抵触心理,相反还有些同情。
这家伙若不是有这个疯病的话,倒是能做点事情的。
不过,这个疯病让他走歪了路,扎扎实实地成了一个搅屎棍。
如果真去了宗人府,大概便不会再有出头的日子了,唯一的好处就是,宗人府的几个官职都是正一品。
没过多久,刘二娘回到小厅来,手里捧着个红布包,送来给了梁叛。
梁叛一摸就知道,里面是几锭银子外加一些小玩意儿,无外乎是小手镯、小金锁这些,想来都是丫头备下的。
他也没看,直接递给赵小侯道:“这是给你千金的礼,收着罢。”
……
赵小侯告辞之后,梁叛回到偏厅之中,江师傅和阿三已经结束了争论,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离开了图纸,两人便没法再交流了。
梁叛回来之后,江师傅站起来向他汇报,说自己决定采纳这位西洋师傅的几条建议,将其中一些设计再改改,过几日便有成稿。
冯二便带着江师傅离开了,梁叛坐在偏厅里,发了一会儿呆,很快便将阿三忘在了一旁。
他单手撑着腮帮子,目光看着阴暗的墙角,有些出神。
他在思索着今年往后的事。
汪直的使者已经带着好消息回五岛去了,榷场确定设立,就在五岛中最大的福江岛上。
日本的毛利藩也发来了朝贡的意愿,新一届的守备府已经批了。
一切都是全新向好的局面。
等到梁叛的几艘船造好,大概要四个月到半年的时间,应该能够赶上福江港建成以后的第一批通商。
一来一回,今年便又过去了。
他思绪越飘越远,飘向了未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