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9章 南京大实话
时间很快到了二月初。
这两日没甚么官面上的朋友来探望,梁叛清闲下来,教人带了信,到城里去请齐四。
军事重地前两天才迎来一场喜事——杨二妹生产。
抱腰的余奶奶说是满胎足月,抱出一个大胖小子。
也从侧面证明,老狗这狗东西,早早在松江,还没正式结亲的时候,便同杨二妹成就好事了。
这是梁叛这个大家庭中第一个添丁进口的,准定等过了月子便大大操办一番。
丫头的日子也快到了,两人相差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不过余奶奶摸过两回肚子,断定丫头这胎是要提前的,多则半个月,少则十天。
所以梁叛干脆同余奶奶说好了二月十五便派人到城里去接,早早的来住几日预备着。
这天中午时,齐四和冯二、谭三郎一起到了。
梁叛披了一件棉袄,由谭三郎扶着挪到屋外,四人坐围住一张圆桌,在大太阳底下聊闲天。
早春的阳光晒得人懒洋洋的,梁叛的椅子上垫了一层裘皮垫子,招手教两个小大姐来沏了茶,便笑道:“齐四哥,冯二哥,三郎,你们三位第一次到我这里,要怪我没请你们了。”
齐四很爽朗地笑道:“原打算过年时上你这里来拜个年瞧瞧,冯二哥说你官儿大了,怕不有甚么规矩,因此没敢冒昧。”
冯二不好意思地道:“谭三郎当时笑我多想,看来确实是多想了。”
谭三郎接口道:“呵呵,你嘴上不讲,心里说我年轻不懂事,是不是?”
冯二打了个哈哈,在谭三郎粗壮的胳膊上捶了一下。
齐四道:“亏得你二十五派人传了消息过来,说今年一应免了,过二月再见面。”
梁叛笑道:“当时兄弟在风口浪尖上,虽然心里有底,还是怕出意外,所以决心正月不与人走动,官上的几个朋友也一并通知到了。本来正月十五那天还说风头过了,准备试试走动走动,没想到又出了这档子事,差点把小命丢了。”
齐四摇头感慨地道:“说起这件事,老五,我真佩服你。你居然能借自己受伤的事,又在报纸上做了一笔生意。”
实际他自己根本没有看出其中的玄机,只是看着梁叛的报纸红火,心里替他高兴了一回。
但正月初六那天,南京商界同仁在叫佛楼聚会,也请了漕帮和江宁商会、南北商行参加。
南北商行因为陈小堂夫妇都在台州过年,不曾来得及赶到,冉清安排了一位成衣铺的掌柜代替。
而江宁商会这边则派了江宁文化传媒社的掌柜,也就是原先文海阁的金掌柜代劳。
席间倒是有人看破了江宁日报的伎俩,而且很不客气地点了金掌柜一句,说他们借由梁侍郎这件事抬高自己身价,拿报纸上的官声民意来影响风向,迫使一府两县和五城兵马司来了一次大清扫。
以一种买卖接甚至直接干预了朝廷衙门的公务,这几乎是商人这一行所追求的最高境界。
在当今大明,即便是盐商恐怕也没有这个势力。
更不要说江宁日报在这个风向上,一次性扩张覆盖到应天府全境,在影响力和商业上都直接上了一个更高的层次。
当然了,这位朋友还不知道江宁商会最大的老板就是梁叛本人,借自己受伤这事炒作的也正是他自己。
齐四倒是知道,这江宁商会就是老五搞起来的,他也是才明白这一连串的事情背后,还有这么多说道。
不过这些商人只是看穿了一点点表面,梁叛这么做还有更深层次的用意,这种用意即便是这个时代最聪明的人,也不可能想得到,因为这是超脱于整个时代的计划。
眼下梁叛也没有同齐四谈得太深,只是笑笑,说道:“做生意只是其次,眼光还是要放长远一点。”
至于究竟怎么放长远、要放多远,他没有细说,话风一转便提到了他们集资那笔银子的事:“银子追回来没有?”
齐四道:“这件事守备府出面调停,老黄潮押解京师去了,定了秋后问斩。现在苏州漕帮停摆,所有账册库房全部封存,要等京师来人同南京守备府、南京刑部一起盘账。
“苏州帮盘下来的银子用来退还资账,各按比例,能还多少还多少,不够的朝廷不会贴补,只怪各人贪心了。”
梁叛道:“你们几位老大怕是不用还了罢?”
当日在苏州谈定了的,这几位老大是最早一批的投资,每月是四成的返利,他们早就回本得利了。
齐四道:“我们自然是不用还了。这件事想想,全被你当日说中了!这老黄潮真是恁的大胆。”
梁叛点点头,提醒道:“既然没有亏钱,那这件事你们就不要管不要问了,当没发生过。普通老百姓的银子或许能退,但是当官的银子大概率是不可能全额尽退了。”
齐四等人都很疑惑,问道:“怎么回事?”
“过几日自己瞧着罢。”梁叛很神秘地笑了笑。
送走齐四之前,梁叛告诉他自己打算造两艘海船,请齐四找个造船的行家,帮忙做个参谋。
当晚军事重地又来了两位客人,一位是郃阳侯家的老二赵仲奇,另一位则是海丰侯家的老大程沾……
……
二月初四的时候,人们突然在江宁日报的某一版新增的专栏上,发现了一个十分惊悚的标题:官员们何来的银钱参与集资?
专栏撰稿人叫“南京大实话”。
当然了,这是一个笔名。
但正是这个笔名,说了一些没有人敢公开说的大实话。
专栏中列举了大明官员各个品阶的俸禄,每年的总收入几何。
另一边又估算出这些官员们的日常开销,与总收入相减得到了一个官员每年大概的结余,并且将此做成了一个表格。
文中还举了个例子:
比如刑部邰尚书,正二品文官,月俸六十一石,按南京市价平均每石米五钱银子计算,每月收入白银三十两五钱,年收入三百六十六两银子。
除去家中吃用、仆役的固定开销,每年结余在八十五两左右,做官二十年,积蓄应当在一千七百两。
但人不可能一出仕便直接做到尚书之职,因此这一千七百两实际虚头极大,削去六成,剩六百八十两银子。
然而,此次邰尚书投资给佛郎机人的确切数目是:白银六千五百两!
专栏在最后点题并问了一句:敢问邰尚书的银子是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