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7章 入冬
骂驾桥小院里的桂花开了又谢,飘荡了近一个月的花香终于随着九月下旬的寒风吹散了。
桂花香散去,空气中便只剩下了绣春堂馥郁的酒香。
这日中午梁叛下衙回来,手里提着一把大葱,进门便将风衣脱了。
丫头上前来接,他将风衣朝自己怀里一揽,说道:“衣裳带了寒气,你不要碰。”
说着将大葱递过去,问道:“不是说让你找几个服侍的小大姐,怎么不找?”
丫头接了葱,说道:“牙行里问了,本来约了这两日去挑的,但是入了冬外边风大,冉姐姐不许我出门了。”
“不准你出门是对的,现在外边一阵风紧似一阵,直往领口里钻,你出去别受凉了。再说哪家的牙行这么大的架子,还要主顾亲自上门?回头我教高脚七去,让他们把人领到咱们院里来挑。”
梁叛说着将风衣挂在衣架上,丫头走上前替他将褶皱抹平了,这才拿着葱到厨房里去洗。
冉清已经在南京新开了家新衣坊,却不是卖衣服的,而是设计和定制。
梁叛这件风衣便是根据后世的造型,改了衣领和下摆的设计,融合眼下的风格元素设计出来的,总共没做几套,暂时只有他们自家人有的穿。
前两天徐九碰见他,也要订做两身,梁叛已经应了,还派了新衣坊的裁缝到瞻园去量体。
这是给南北商行制衣厂预留的新式样,随着冬天到来,严寒日渐临近,新衣坊还会有更多的新式成衣设计出来。
梁叛曾经提议,入股南北服装厂的话,未必一定要用纯资金入股,以新衣坊的技术入股也可以抵消一部分资金的投入。
这个提案首先便得到了苏菲娅的支持,因为能够省钱,很快便由四位大股东全票通过。
梁叛换了一双棉拖鞋——这也是新衣坊的作品——踢趿着走到院里,恰好侧门打开,外出考察工厂场地的冉董、朱董、苏董全都披着清一色的风衣,搓着手鱼贯而入。
“哟,三位老董辛苦啊。”梁叛笑着走回屋里,取了三双棉拖鞋出来给她们换上。
三个女人一边换鞋一边兴奋地聊起了场地的事情。
西城护城河边的服装厂地皮早已定下来了,她们这次出去考察的是刻印厂的地方,原先的想法是在南伞巷距离服装厂不远的位置找块地皮,距离近不用两头跑。
不过后来找了几天没有合适的所在,便退而求其次,在板仓寻到一块地方,地皮极大,往北出货的话可以直接装车发往燕子矶,再从水路运输。
这些事主要是冉清和苏菲娅这两位董事在办,今天因为是交银子签地契的日子,所以郡主也跟着去凑个热闹。
自从上次闹闹翻墙跑路以后,二舅哥朱圳也知道这妹子是留不住了,月初已经带人回了大同,临走前着实摆起架子将梁叛警告了一番,让他不准做出格儿的举动。
毕竟连成婚的八字都没有一撇,代王府肯不肯让自家女儿给人做小三子,愿不愿意认这个郡马爷还两说呢。
不一会丫头从厨房里将一把水灵灵的大葱端了出来,不多不少正好五根。
闹闹奇怪地道:“怎么吃大葱啊,大坏蛋,今天立冬,不到馆子里定一桌好菜犒劳犒劳我们吗?”
梁叛翻了个白眼道:“没听过吗,一日半根葱,入冬腿带风。南京立冬就是要吃葱的,吃罢你!再说了你们自己忙自己的买卖,我投了两万银子,一根毛的股份也没有,凭啥我犒劳你们呀。”
丫头抄起一根葱嘎吱咬了一口,笑眯眯地道:“我的股都给你。”
梁叛立刻转嗔为喜,在丫头脑袋上呼噜两下,笑道:“还是你乖。”
冉清和闹闹立刻投来鄙夷的目光。
苏菲娅笑了笑,说道:“我也不要那么多,银子是你的,我只要半成股,算是渠道入股。”
梁叛不置可否,说道:“你们自己商量好了。”
自从到南京来,他也没有在苏菲娅那里过过夜,两人之间与其说是男女关系,倒不如说是朋友。
反倒是苏菲娅和三个女人近日愈发亲密,俨然是同心同德的闺蜜创业团队。
几人啃了几口大葱,梁叛想起一事,说道:“对了,晚上回六角井去吃饭,我教忠义来接你们,下午我去大理寺,自己骑马,你们不必等我一起。”
……
立冬的京师,显然要比南京更加严寒,华盖殿中已经烧起一座暖炉,一众阁老、部院大臣围坐暖炉周围,有的筒着袖子,有的抱着茶杯、茶壶,神情个个肃然。
庞翀眯着眼半靠在椅背上,听下面都察院的一名都事陈述,那人最后说道:“两名佛郎机人都可以证明,梁叛虽然的确到过倭国,但是并未与任何一位倭国诸侯有过接触,所以他的那份奏疏确系臆想编造。”
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宋善坐在庞翀的左手,闻言道:“哼,此獠素来狂妄,又好以诡谲手段欺上瞒下,即便京师也耳闻已久,此次还不坐实他个欺君之罪?”
户部侍郎孟同光须发花白,沉着眼袋,老成持重地道:“下官愚见,此事当稳妥起见,重点在于那份奏疏的真假,只要证明其事为假,抹去其影响便是了。确保景王殿下的《制倭十策疏》顺利推行才是重中之重,不必节外生枝。”
宋善皱眉道:“何谓‘节外生枝’?既然此奏疏为假,其人自然是欺君之罪,顺手而为,铲除一个跳梁小丑,莫非还能生出甚么变故?”
孟同光道:“只怕个万一之数。”
宋善不悦地道:“当今之世,正当锐意之时,景王殿下何等抱负,若是如此谨小慎微,岂非自绝士气?眼下是咱们势大,当打则打,怕甚么?”
这次孟同光没有和他争辩,他的意思已经阐述得很明白,再争也不过意气之争,殊无必要,因此只微微闭上双眼,不再言语。
坐在庞翀右手的是个粉面细眼的太监,此时轻声接口道:“二位大人都有道理,依咱家一些浅陋的想法,孟大人的意见似乎更加稳妥。”
宋善脖子一梗,又要出言争辩,却被庞翀伸手拦了一下,只好悻悻地缩回脖子,斜眼看着那太监。
那太监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自顾自地接着道:“不过嘛,那梁叛几次坏过咱们的好事,上个月又杀了佛郎机的米老板,致使殿下同佛郎机人的生意极受影响,所以此人不得不除。本来并无合适的机会,眼下既有此事,殿下的意思,便顺便将该办之事办一办。该怎么做,由庞阁老一体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