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6章 灭口者也要被灭
珍珠河畔的园林当中,时隔数月,陈绶这里再次汇集了几位宾客。
不过这次没有聚集在那座唐式大屋之中对坐而谈,而是绕着屋外的水池,各自手持竹竿,在池中垂钓。
说起来,闲来垂钓也算一件颇为风雅之事,古有吕尚“以鱼钓奸(求取之意)周西伯”,唐孟浩然也有“垂钓坐磐石,水清心亦闲”的诗句,可见垂钓一事,乃是心境的修行。
此时正在垂钓的六个人当中,却有两人坐立不安,手里虽然握着钓竿,眼睛却已在四处乱看。
这两人一个是南京工部左侍郎蔡秾,一个是南京行人司范司副。
其余四人都凝神静气地看着自己的浮漂,没有流露出丝毫不耐烦的神色。
坐在中间的陈绶忽然淡淡一笑:“从前我不明白,陈碌为甚么喜欢钓鱼,现在懂了,咬钩的时候是一种快感,调上一条聪明的鱼,又是一种快感,这世上除了与人斗,和鱼斗也是个好玩的事!”
说话间,他用羽毛杆剪成的浮漂迅速抖动两下,很快便重新静止下来,仿佛刚才的两下只是一种试探。
陈绶不为所动,却不防两只大白鹅晃晃悠悠地从池水对面游了过来,一只鹅对准他的浮漂便猛地啄了下去,另一只见被同伴抢了先,便晃悠悠到另一边,一口啄掉了栾琦鱼线上的浮漂。
众人一见没得钓了,纷纷收了鱼竿,却见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孩站在对面,欢乐地拍着手,稚声稚气地喊道:“大白二白,快啄他们!”
听见这小孩的指挥,两只大白鹅似乎更加兴奋起来,干脆“嘎”的一声鸣叫,扇动着翅膀便踩着水飞扑上岸,追着范司副和瞿治中便咬。
那小孩笑得更加大声,更加欢乐,甚至到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地步。
其实这小孩面貌俊俏,唇红齿白,只要抱上街去,绝对是大妈大婶追捧的对象。
但在坐的几人没有一个会将他当成普通的孩子,他们都还记得姜聿寿是怎么死的……
忽然外面走进一个小厮来,在陈绶的耳边低声说了两句,便匆匆离开了。
陈绶从容收了鱼竿,冲着身旁一个身着素缟的老者说道:“他察觉了。”
老者面容威严,一对目光寒芒四射,重重地道:“哼,臭老鼠,鼻子倒是尖!看他如何选!”
瞿治中好不容易拜托了大白鹅,有点讨好地笑了一声,说道:“丁指挥,你和老师这个局,实在高明之至,他怎么选都是输。”
原来那一身素缟的老者,便是西城兵马指挥司丁吉原。
几个月前,他还是个雍容贵气、城府深沉的中年形象,谁知忽忽数月,仿佛骤然苍老了十余岁。
丁吉原神情始终淡淡地盯着池水,说道:“原打算避开邯郸,可谁知误打误撞还是捉了她来。不过也好,若非是这个丫头,事情也不会闹得这么大。”
瞿治中急忙又捧了一句:“不错,事情闹得越大,那梁叛便越难收场,最好那涿郡王带兵杀进振武营去,把代王府也拉下水。这天下越乱,咱们的机会便越大!”
池水边一片寂静,蔡秾和范司副愕然地看着他,其余人则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瞿治中偷眼看看老师的脸色,瞧不出喜怒来,顿时心中栗六,唯恐自己说错了甚么话。
一旁的栾琦瞥了自己的师兄一眼,转移了一个话题,说道:“老师,那徐丰最近见了两次钱丹秋,不知所为何事。”
陈绶转脸看他,问道:“可曾找过都察院?”
“不曾。”栾琦认真地道:“主动去找过钱丹秋一次,今天中午又在大理寺见过一面。”
陈绶皱了皱眉,问道:“可知谈了甚么?”
栾琦摇摇头:“徐丰这个人,看上去待人十分宽厚,收钱、买卖从不避人,大小账也愿意让学生经手,可实际上,真正核心的东西,全是他自己去谈,从来没有教人碰过!学生怀疑,他手上还有一本旁人都不知道的账。”
这时范司副小心翼翼地插了一句嘴:“栾大人所言甚是,徐寺副此人,心思很深,最近在通盘行人司的账,不知是何用意。”
陈绶笑了笑,安慰道:“范司副不必多疑,眼下乡试结束,行人司的买卖暂停,查账也是应有之义。”
范司副果然松了一口气,点点头。
“好了。”陈绶将钓竿插在地上,搓了搓手,笑道:“鱼钓不成了,关于同佛郎机人的买卖,诸位各自留心,能接触到的先探探风色。今日时辰不早,便不留客了。”
众人纷纷起身,范司副拉住蔡秾,笑道:“蔡侍郎,你我同路,不妨一道儿走。”
蔡秾虽然嫌弃他官职小,但既然是盟友,对方又主动开口了,便没好意思拒绝,同主家告辞以后便与范司副一起出门了。
剩下的人却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动弹,等到两人消失在了门外,陈绶才淡淡地道:“看样子徐丰下一步便会砍掉行人司,下次再聚,不必请姓范的了。”
栾琦应了一声,想了想却又问了一句:“倘若他先接触上佛郎机人呢?”
“他?”陈绶与丁吉原交换了个神色,古怪地笑了起来:“那自然还是座上宾啊。”
丁吉原跟着笑了笑,拱手道:“我也回去瞧瞧,看那梁叛如何处置。”
说完便迈步而去。
此时院里只剩下师生三人,陈绶忽然朝黑暗之中拍了两下手掌,院外便呼呼跳进两人来,腰悬短剑,身法利落,见面便向陈绶行了一礼。
陈绶向他们点头道:“两位,事情办得如何了?”
其中一人道:“那个朱老板已经死了,不过没用我们动手,大中街那混混眼下是唯一知道一点东西的,已被我们解决了,先生可以放心。”
陈绶和蔼地笑道:“好,让犬子先带二位下去歇息。”说着朝蹲在一旁玩耍的骏哥儿招招手。
两名天长人行了一礼,骏哥儿有些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走到两人面前,已换了一副天真可爱的笑脸,仰着头问道:“两位大叔,你们身上的宝剑短短的,是玩具剑吗?可以给我玩玩嘛?”
其中一人笑着道:“不是的,我们练的就是短剑。这剑很锋利的,小孩子不能玩。”
陈绶看着二人跟在骏哥儿身后,朝后院走去,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大中街那混混死了,但知道一点儿东西的人可没死绝,这不还有两位呢吗?
过了不多一会儿,骏哥儿蹦蹦跳跳地跑回来,手里抱着两柄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