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3章 垂虹桥
当晚便在司衙仓库之中招待了梁叛,洪东汉和安司令一同做东。
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一众人大饮过后,方才各自歇息。
到了第二日,梁叛同洪东汉直言公务在身不能多耽,要到苏州去会一会齐四哥和洪大哥,会完便径直回台州去了。
洪东汉已经知道他是从海外回来,一听要回台州,便道:“梁五哥,你大概不知浙江眼下的情形了!”
梁叛忙问:“怎么?”
洪东汉神情沉重,说道:“一个月前,倭寇突然猛攻宁波,不到六天便打下外海的几座大岛。上岸以后倭寇在招宝被余定仙打退两次,随后他们便放了几彪兵马在双屿和舟山,其余人马全都向南攻打台州,人数总有两万以上!”
梁叛顿时吸了一口凉气,急切地道:“战况怎样?”
洪东汉道:“打了快二十天了,还没分出胜负,不过听说官军打得很努力,也很惨,随时可能失守。
“宁波兵被舟山和双屿的那点倭寇压得不敢动弹,余定仙抽不出身去救援台州。温处参将胡思敬带兵救过一回,解了松门卫的围,谁知还没等第二天,他自己守的温州就被倭寇打破了蒲岐所,逼得胡参将又撤回去补防,这是摆明了不让宁波和温州增援台州。”
若非形势如此危急,扬州帮也不会放着营生不做,几乎倾全帮之力守在这江口,因为那些倭寇不知甚么时候就会打破台州。
浙江攻破之日,便是南直隶遭殃之时。
这一次的倭乱比任何往年任何时候都要凶险,听说正是因为朝廷下了剿倭灭倭的决心,所以倭寇要对朝廷大大的报复!
为此朝野之中有许多人,下至商贾,上至官吏,开始对朝廷如此强硬的抗倭政策生出非议。
一名已经致仕的前兵部员外郎,甚至公然指责抗倭政策,认为应当徐图缓进,即便要剿要打,也不该如此大张旗鼓。
一些人的矛头直指此次抗倭的先锋人物、台金严参将戚继光,弹劾的奏疏雪片一般飞入内阁和西苑,同时有意无意指向戚继光的推荐者——端王府侍讲张太岳!
朝堂上的事洪东汉是不清楚的,他也没法说个明白。
梁叛也是才知道台州的境况如此不堪,一想到冉清他们,不晓得有没有退入台州城中,便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到桃渚所去!
洪东汉瞧出他的着急,便道:“梁五哥,这样,我陪你一道儿去同里,马上动身好了!”
梁叛道:“那好。”
他立刻找周老大和范老板说了一声,让他们各自带人回去,不必与自己同行,并嘱咐范老板的人到了宁波以后,不要再出门了,随时应对官上的宣召。
他们身上一应兵器都要留在大船上,先交给扬州帮照看,他会知会人来接手的。
周老大和范老板一一应了,梁叛便带着苏菲娅,同洪东汉一起,过江往苏州去了。
……
等梁叛和洪东汉到了苏州,才知道眼下洪大哥洪东峰和齐四哥以及老黄潮都不在同里,而是到了吴江。
洪东汉在昆山找到了扬州帮的弟兄,细细一打听,原来老黄潮邀了几家老大在同里开大会,不知谈甚么大事,但是谈了一天一夜,似乎没能谈的拢,而且跟松江的岳三跳闹得不大愉快,一度有谈崩散会的气象。
第二天老黄潮为了缓和气氛,便请几位老大到吴江玩了一天,在垂虹桥的一个楚馆招待,听说今晚又要接着谈,不知最后谈成甚么结果。
梁叛才知道原来岳三跳也在,而且常州帮和镇江帮的老大都到了。
这次老黄潮大费周章,将这么多老大请到苏州来,只怕要谈的事情不小。
于是三人便马不停蹄,继续奔往吴江。
垂虹桥始建于北宋,从宋至元,再到大明,这座桥几度兴废,从木桥换作石桥,虽然愈加坚固,却已失却了当年“三起三伏,环如半月,长若垂虹”之美感。
元代徐再思一首专写吴江八景的《普天乐》,其中《垂虹夜月》中有一句言道:玉华寒,冰壶冻。云间玉兔,水面苍龙。
将这垂虹桥比拟作水面苍龙,与天上月光玉兔同比,如仙如画。
如今是不复古意了。
虽说垂虹桥今不复古,但左近的景致依旧不减,难怪老黄潮要带着几位老大到此处来散心。
梁叛先将苏菲娅安顿在垂虹亭左近的一座客栈之中,同洪东汉一道儿问着了那接待几位老大的楚馆所在,原来就在垂虹亭对面一个叫“采薇巷”的地方。
巷子很深,而且弯弯绕绕,两边花枝柳丝、青草成簇,还没找进那楚馆的大门,便已仿佛置身花园之中了,直给人以通幽神秘之感。
洪东汉显然不好此道,对两旁精致视若不见,脚步急匆匆的,一直走到巷子尽头,瞧见一扇小小的门脸儿,也不管是不是,便大力气拍起门来。
……
庭院深处,一座水榭之中,几个男子或坐或站,没甚么拘束,穿着既不似商贾,也不像学究,更不类平头百姓。
这几人年纪有大有小,面容神态各不相同,便是被老黄潮邀请来的几位老大了。
水榭当中一张长桌,老黄潮面皮蜡黄,长脸薄唇,坐在桌子一端,目光淡淡地笼罩在全场。
常州帮的高老大身材偏瘦,虽然年岁不小,但面容颇为英俊,此时却是一副“生人勿近”的神情,抱着双臂独自站在一角。
镇江帮的戴老大是富态的身材,坐在桌子一侧,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茶,显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似乎甚么样的结果他都能接受。
齐四和洪东峰两人坐在长桌的另一侧,与老黄潮隔了一段距离,自顾闲聊。
洪老大与他兄弟洪东汉外形相似,只是年少生白发,四十不到的年级,鬓角已然半白,好在头顶却还乌黑。
另外剩一个岳三跳,这位松江老大一贯瞧不上老黄潮,此时大喇喇地斜倚在外面美人靠上,面朝绿茵茵的池水,嘴里哼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曲儿。
这时老黄潮突然开口,嗓门一贯阴沉地道:“诸位,我老黄潮做事,从来讲规矩讲道理。原是有好处同大家一起分,又不是坑害大帮弟兄,大家这个样子,倒显得我姓黄的在搞啥阴谋诡计,这算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