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语气将王四吓了一大跳，心里纳闷，怎么说翻脸就翻脸，这位大爷话里虽然没有一个字是责备，可又字字叫人胆子发颤！

他连忙先赔了个不是，说道：“哪里敢，全靠大人的照应……”

他话没说完，梁叛便毫不客气地截口道：“哈，我才要靠你王四哥照应！”

这句话语气更重，王四吓得心砰砰直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哪里得罪了这位新的大佬。

这几天他也早就听说了，现在桃渚所是这位老爷坐镇发话，连城外那个带着大兵的程千户也听他的！

王四哭丧着脸道：“大人息怒，小的不知何处犯了大人的忌讳，必是无心之失，求大人说个明白，好教小的赎罪。”

梁叛哼了一声，说道：“听讲你在我这里着实搞了些明堂，靠着一个南京的路子，做起买卖来了，是不是啊？”

王四立刻明白自己犯了甚么错了，心里着实后悔。

这事的确是自己差了规矩，没有事先打点，就在别人地盘上收钱做事，难怪这位梁大人生气。

他正要道歉，可转念一想，不对啊，我他娘的还没收钱呢！

那吴顺说好了今天送钱来，可到现在一个铜子儿也没瞧见！

他哭丧着脸道：“好教大人知道，小的本是无心做这营生，况且吴吏目只是有意，并未成约，也不知这买卖做得成做不成。”

原来吴顺果然没有拿钱过来！

梁叛昨晚在衙门里听见吴顺和王四的交谈，知道吴顺今天可以拿到一千两银子，但赖都事早上也凭空变出一千两银子来给自己，他便觉得有些巧合，只是不知这两个一千两，是不是同一笔钱。

现在听王四说吴顺至今没有来成约，可是以昨天吴吏目的热切劲头，这是不同寻常的，除非银子上出了纰漏！

至此梁叛已经八成确认，吴顺本该到手的银子，就是赖都事拿给自己的那些。

而这些银子多半就是出自四海商行！

他心念电转，冷笑道：“那本官现在告诉你，你这笔买卖可做不成啦！”

王四一惊，心里叫了一声“苦也”，连忙赔罪拱手，求饶道：“大人高抬贵手，小的做成这一笔，一定有所孝敬！”

“哼，胡说八道甚么！”梁叛道：“你道是我捣鬼？”

王四心想：难道不是吗？可嘴上不敢说出来，只陪着笑道：“大人是照规矩办事。”

“规矩个屁，实话同你说了罢，搅局的是你隔壁那位。”梁叛朝楼上一指，“今天吴吏目没来找你是不是？想不想知道为啥？”

王四下意识地问：“为啥？”

“因为他没钱！”梁叛道：“本来给老吴准备的银子，都被楼上那位半路截去了。”

王四将信将疑，但事实摆在面前，又不得不信。

最教他困惑的是，眼前这位梁大人，到底凭甚么来告诉自己这些？他可不相信这位是热心肠做好事。

不过这位既然主动来找自己，必有用意，何不直接问问，省得东猜西想，不得要领。

末了，他定了定神，拱手道：“还请大人指点明白，小的在桃渚还要仰赖大人照拂，大人就当小的是个跑腿，有甚么吩咐不妨直说，一定遵办便了。”

其实这话有点大胆了，王四见过各等样人，此刻也是放手一搏。

好在他搏得对了，他见梁大人此刻脸上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笑容，心里当即松了一口气。

梁叛道：“先不说吴顺的事，我晓得你家在南京其实没甚么路子，对不对？”

王四心儿一颤，不过此时已经豁出去了，反倒不怎么害怕，干笑道：“梁大人见笑了。”

梁叛摇头道：“我说这话不是笑你，而是提醒。你想想，如果教别人知道你家在南京只有一个二爷做主，别人会怎么想？”

他见王四有些迷惑，便进一步提点道：“你家二爷叫王睿，在南京都察院做司务对不对？”

真正奇也怪哉！王四心想，这梁大人怎么啥都晓得，莫不是学过阴阳星相？

他点头道：“是的，大人英明。”

梁叛不屑地道：“王睿这司务不过是个从九品的芝麻官儿，说句南京都察院里跑腿打杂的也不为过，若教旁人知道他的身份，是不是会这样想：他自己还是个从九品，有啥个本事帮我升官啊？他要真有门路，先替自己升一升好不好啊？”

梁叛这话说到一半，王四的冷汗已经下来了，就连他自己也疏忽了这一点。

他想着反正是骗一笔钱就跑，便不曾细想过，原来其中竟有这么大一个破绽！

这事若给冒慧仁和吴顺晓得了，自己还能不能囫囵着走出桃渚都难说。

冒千户虽是个老好人，和吴顺那厮是胥吏中摸爬滚打上来的，心肠可没那么和善！

梁叛看他吓得不轻，依旧只是冷笑。

谁知王四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声道：“大人救命！”

梁叛示意他站起来说话，淡淡地道：“救你容易，我甚至还能帮你做成这笔买卖……”

王四这人不傻，知道梁叛真正的要求就在嘴边了，连忙顺杆表了一句忠心：“该怎么做请大人吩咐，小的一切遵命。”

梁叛点点头，在他耳边如此如此，末了说道：“事情办好了，别说你这笔买卖真做得成，就连你家二爷也可以顺势提一提——你家的路子是假的，我的路子却是如假包换，知道么！”

他在南京城里各个衙门倒是都不陌生，真认得几个大佬，有交情的也不少，说有路子并不算吹牛。

但他故意没提一件事情，那就是南京大理寺现在不光有徐丰一个人，还有一个不久前才被贬去做评事的前上元知县栾琦——那是他的死对头！

不过管他呢，先把吴顺拉过来再说，大不了等李梧到了台州，自己亲自去走走关系，替吴顺在府里安排个位置。

小事儿！

不过这一切都要看吴顺的表现了，如果眼下此计不成，梁叛倒巴不得姓吴的早早倒霉完蛋——把桃渚所搞成这副烂摊子，也有这位一份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