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5章 接踵而来
李裕也不知如何反驳他这番话,他都察院在松江府也是两眼一抹黑,本地并无向导眼线,昨夜大雨中松江府衙发生了甚么事,他到现在也没个消息。
这也有他出门比较早的缘由,若是此刻回到驻地去,邢大人那里多半已拿到一些内情了。
他不知梁叛眼下到底是个甚么境况,只是听冉佐说得玄乎,心里便有些没底。
李裕下意识地抬眼朝岸上梁叛望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先有了成见,此时再看梁叛,果然便看出几分疲惫困顿之态。
那梁叛坐在那里喝着茶朝街上发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连李裕也越看越觉得梁叛可能真的是受到极大的挫折了。
此时梁叛倒真的是朝街面上在看,不过不是发呆,而是在等人。
他也是刚刚才想起来,冉佐好像就在刻字街上,于是随意打了个手势,便坐等起来。
果然,过不多一会儿,前方出现一道身影,穿着很普通的粗布衣裳,很快地穿过人群,走到了这茶棚中,向梁叛点了点头。
梁叛道:“冉季辅在哪?”
那人道:“便在亥时方向的那条小船里,同船的有都察院的李照磨。”
所谓“亥时方向”,其实就是现代所说的“十一点钟方向”,这是梁叛给手下斥候与校尉们规定的暗语之一。
梁叛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果然瞧见船篷下面坐了两个人,只是距离有点远,又有船篷挡着,瞧不清面目。
他道:“你去找一下李照磨,就说请他今明两天有空到华亭县衙找我叙一叙,我做东道。”
那人答应一声便去了。
不过那人刚走不久,又有一人走进茶棚来,在梁叛耳边低声道:“大人,府衙今早派了人出去,带着公文,段百户判断是奔南京了。另外,北门有动静,东厂进城一批番子,二十多人,在县衙对面的客栈住了。”
梁叛脸色微微一变,心想:东厂终于要出手了。
他立刻起身,朝江泉拱手道:“茶便不吃了,我方才已经派人去约了李丰敞,回头你可以同他一道儿去我那里,我给你们做个东道。”
说完朝那烧茶的老汉问了茶资,两杯茶一共是三十六个钱,比其他路边摊一个钱管饱的大茶壶要贵得多了,不过倒也对得住这茶的滋味。
梁叛朝兜里一摸,才发现没带钱。
昨晚大雨里淋了个透湿,浑身上下的衣裳全都派人买新的换过了,兜里皆是空的,半个字儿也摸不出来。
他倒也不尴尬,一指鲁氏刻印行道:“劳你朝那店里自走一遭,找鲁掌柜替我会钞。”
那煮茶的老汉并不纠缠,点头应了。
江泉不好意思,站起来说要付账,梁叛只是不许,末了只好差那报信的校尉跑一趟,到店里支钱来会了钞才走。
坐在船上的李裕呆呆地看着,等到梁叛人消失在街面上了,才道:“季辅,你瞧没瞧见,方才梁叛好像朝我们这里看了一眼。”
冉佐此时心情不大好,摇了摇头,含含混混地应了一声。
这时边上一条船摇到他们船头前,一人在那船上道:“敢问可是南京来的李老爷在船上?”
那人将李裕的身份说得隐晦,但明明白白指的是他这个人。
冉佐先探出头看了一眼,脸色微微一变。
他虽不认得这穿布衣的汉子,但那人一身的气质行动他见得多了,多半是梁叛的手下。
李裕钻出船篷,朝那人打量一眼,说道:“我姓李。”
那人拱手道:“李老爷,我家老爷说要请故人一叙,今明两日,就在华亭县。”
现在他们人就在华亭县城之内,所以那人所说的华亭县自然不是指这个县、这座城,而是指华亭县衙。
李裕明白了,向那人拱手道谢。
那小船便离了他们的船,轻飘飘朝前方驶去。
李裕回到船里,笑道:“梁叛好像不似你猜的那般落魄。”
梁叛回到华亭县衙,还没进门,便瞧见墙上贴了一张“告示”,出自南京左军都督府,明言取消南京左军都督府所授,桃渚所百户梁叛的巡察军需之权。
盖着南京左军都督府的大印,就同梁叛手里那封印信上的大印一样。
“告示”上浆糊还没干,显然是刚刚才贴上去的。
梁叛没打算理会,卢献之动用关系,巴巴地从南京请来“援兵”,不可能半点儿成效也没有,一个左军都督府的大印,虽然不在意料之中,但也没有出乎意料之外。
而且这对他实质上也没有多大影响。
真要说影响,左军都督府辖制浙江都司,没了这方印,到了浙江以后要查甚么军需、仓库,便少一道压人的令牌了,好在他还有浙江都司的印。
梁叛摇摇头,正要扭头进门,却见街上府衙的方向远远驰来一队人马,走在最前面骑着一头枣红马的,正是多日不见的刘世延。
刘世延也瞧见了梁叛,当即催马赶上前来,笑嘻嘻地道:“梁百户,你可把我们南京人的威风全抖出来啦!”
梁叛知道这位诚意伯只要是不发病的时候,还算是个挺正经的有为青年,但现在这副样子,明显是有点反常了。
他道:“我不过是在松江搅了点无关紧要的小浪花罢了,与诚意伯相比,尚不及十分之一。诚意伯那夜可是指挥了数千人,在整个南京城全城追杀区区一人,那才叫真正的威风哩。”
刘世延面部肌肉微微跳动几下,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淡淡地道:“很好,梁叛,看来你我之间,只能做个敌人了!”
梁叛道:“你原本就是来与我为敌的,假惺惺甚么,有甚么招使出来罢了,何必浪费大家时间?”
他说话时眼光一扫,已经看到斜对面的客栈楼上,有扇窗户半开着,里面黑洞洞的甚么也瞧不见,连猜都不用猜,一定有东厂的人在内监视此处。
刘世延被他一讥,脸色更加难看,从来时还有心情奚落梁叛的气定神闲,到此时已隐隐有了几分发病的征兆。
他自己也有所警惕,不再同梁叛做言语上的纠缠,一招手,身后一人驰上前来,翻身下马,从褡裢里掏出另外一张公文,刷了浆糊,“啪”的一声贴在左军都督府那张“告示”的旁边。
内容和前面一张差不多,但落款和钤印是南京兵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