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4章 大舅哥的看衰
梁叛拿了牌,都是用硬纸壳包装的,出门便丢给江泉一副。
他道:“拿去玩,里面有个‘联吴抗曹’的玩儿法挺有意思的。”
江泉没急着去看里面的东西,倒先对这纸盒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种又硬又滑的纸,别说从未见过,便是听也不曾听过。
梁叛朝外走,江泉便一边琢磨那纸盒子,一边跟在后边。
梁叛道:“我方才瞧你在这街上乱转,你是找店铺呢还是迷路了?”
江泉听他问话,便收起了纸牌,抬头答道:“找人。”
梁叛道:“找甚么人?”
江泉道:“找十兵卫啊。”
梁叛道:“他躲在这条街上?你有情报?”
江泉道:“没有,只是瞧这边热闹,想着大隐隐于市,那全师爷和十兵卫或许专门找这种热闹的所在躲藏也说不定。”
梁叛有些无语地摸摸鼻子,这小子说白了就是撞大运嘛。
他苦笑道:“查案哪里是这么查的。”
梁叛一指河岸边简单支起来的一座茶棚,说道:“走罢,在这里坐坐好了。”
江泉正要请教,闻言自无不可。
两人便一齐进了那茶棚之中,棚内只有一张八仙桌,头顶是四根木棍支起来的一张灰布,桌边一溜排放了四尊黄泥火炉,各有一只茶壶在上面“咕嘟咕嘟”地烹煮。
煮茶的是个五六十岁的老汉,整个人拾掇得很利索,见客来了立刻请坐,捧出茶杯来,用炉子上滚开的茶水烫过了,分别倒满了送到两人面前。
梁叛同江泉各自啜了一口,茶叶倒是香气扑鼻,口感也不推板,只是茶叶都在壶里,不知是甚么叶子。
这两人都不是茶客佬,并不讲究这些。
梁叛喝着茶问:“你们都察院来了多少人?除了你还有谁来的?”
江泉想了想,觉得这事也不算甚么机密,就算自己不说,梁叛若想知道的话,随便派个人回南京打听一下便了,来回也不过二三日的光景。
于是他坦然道:“一共四位,一位是左副都御史邢大人,一位司务,加上李照磨和在下。”
梁叛道:“李裕也来了?”
江泉道:“是,他今日也出门了,只不知人在何处,一路也不曾见着。”
梁叛点点头。
那个左副都御史邢大人他不认识,不晓得是哪一派的,也没向江泉打听,这种人事上的消息,问江泉还不如回去问丫头。
至于李裕到松江来,他倒是不怎么奇怪,冉佐既然早早发了信到湖溪书院,那么湖溪派肯定不会错过这场大戏的,一定会派人过来。
不过即便在南京,湖溪派的人手势力也有些捉襟见肘了,最后只能派个不上不下的六品官来,基本上左右不了当下的局势。
仿佛是在应和梁叛的猜想,船上的李裕叹道:“季辅兄,要我说,你把梁叛撇在一边这件事,不论你出于何种考虑,此次也是棋差一着。”
冉佐举着酒杯,远远看着茶棚那边儿,有些心不在焉地道:“何出此言?”
李裕道:“你不见这次书院只派我一个人来吗?”
冉佐一愣,刚刚举到唇边的酒杯停在了半空。
他似乎才想起来这个问题,猛然转头盯着李裕,问道:“你不是都察院派来的吗?书院不再派人来了?”
李裕道:“不会再来人了……没人了。”
冉佐道:“没人……怎么会没人呢?”
李裕苦笑道:“那你说,还能派谁来?”
冉佐瞪着眼发呆,然后整个人颓软下来。
是啊,按照他从梁叛和冉清那里打听来的消息,松江城内外眼下有一位可以随意缉捕抓人的东厂掌印太监、一位钦差巡视东南且可以“密文奏对”的工部侍郎、一位统管大半南直隶赋税征收的南直巡抚,还有从南京同来不久,正住在松江府衙的南京右军都督佥事。
这样的阵容,湖溪书院要派谁来才能占有一席之地?
派谁来都不行。
冉佐忽然悲哀地发现,他们湖溪书院已经没有一个人够分量比肩上述任何一位了。
官职最高的蔡秾,倒是个正三品的南京工部右侍郎,与卢献之的本职相同,可实际的权柄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拿蔡秾和卢献之相比,实属自取其辱!
除非文伦在位,还能找点擦点儿边的借口,把个南京户部尚书派过来插一脚,实际作用也十分有限。
现在松江城里能与那些位抗衡的,好像只有梁叛了。
不,梁叛可不是在同他们抗衡,这厮分明就是这场乱子的主角!
可惜,湖溪书院早早把人给驱逐除名了。
李裕见冉佐这副样子,心情也有些沉重。
不过他不是为了冉佐的遭遇,而是感叹湖溪书院的日薄西山。
自打吕致远一走,好像整个湖溪派就在眼睁睁地看着没落下去了。
他忽的想起一事,说道:“对了,赵元夔前些日子辞官了。我问了他原因,他说瞧不见希望,不如回家把书本拾起来重新读一读,好过浑浑噩噩做这一场官。”
冉佐心情糟糕至极,他也知道赵元夔这两个月来都一直颓唐迷茫,没想到竟走到了辞官这一步上。
想起吕致远死的那日,还是他们三个一道儿去的后湖黄册库,当日何等慷慨,此刻却只剩自己与李丰敞对坐而谈了。
湖溪派现在不但已无支柱倚仗,连作为根基的青年志士也在默默离开,全然一派大厦将倾之兆……
冉佐神情落寞,李裕心中寂寥。
两人默默无言,对坐半晌。
李裕忽道:“不如你还是找找梁叛罢……”
冉佐抬头看他,又扭头默然。
找梁叛,怎么找?
李裕道:“正好我也要拜会他,不如我陪你去。”
他以为冉佐是抹不开面子,不好意思去说,于是想做个中人,接着拜访梁叛的机会,旁敲侧击地说一说。
谁知冉佐摇头道:“不了,你自去拜会他罢。他那里我已不打算再去。”
李裕讶然道:“怎么?”
冉佐道:“他兄弟昨夜中了鸟铳,被人丢在府衙门外淋大雨,梁叛把家里所有人都带了去抢人,也不知折损多少!你瞧他方才独个儿在街上走,连个护卫也没有,今早连守在家里的段飞也被调进城去,只怕他已没人了。
“在这松江城里他的官职本不值一提,若没有他手下那些斥候,便等如聋子瞎子,如何同那些人争斗?好比眼下我已知道他在刻字街,可他却对我的行踪一无所知。倘若我是那倭人铳手,此刻他岂非命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