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4章 去西门
终于下雨了。
梁叛打着伞走出屋子,双脚挑拣着地上没有积水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朝前走。
李希禾还是没有开口,更没有拜托梁叛帮他们办甚么事。
尽管梁叛已经不算太隐晦地点了对方一句:眼下情势复杂,水次仓随时可能被任何一方接手,你们该早做打算了。
从李希禾的表情上看,对方是听懂了的。
但这位幸存下来的松江府知事,只是犹豫了片刻,依旧没有任何表示。
梁叛明白,他还在等常朴和张梦阳的消息。
李希禾还期望着这两人中的一位,可能会突然出现,重新主持大局。
既然李希禾还抱着希望要等,梁叛也不强求,其实他自己也想等一等再看,最好等到有人公开宣布接手水次仓之后、派兵彻底封锁掌控水次仓之前的这个时间点上动手。
如果有人强行接管水次仓,等于卸了冉天罡的权,没了权自然也就没有了责任,便把冉天罡给摘出去了。
这是最好的结果。
梁叛一边有些得意地盘算着,一边回内院去,半路上却见斜刺里蹿出一个人影来,险些儿撞了个满怀。
两人都是手疾眼快,互相扶住了对方,梁叛一瞧,原来是高脚七。
他问:“冒失怎的,我叫你通知老狗出城,你可曾通知到了?”
高脚七手扶着头顶的斗笠,说道:“才从城里回来,找了几遍,不曾见到老狗的面,客栈里也没人。”
梁叛皱眉道:“那你怎么不在客栈里等他?”
高脚七有些冤枉地道:“不是我不等,城里客栈一天搜查三遍,是个人便要盘问,根本待不住的,老狗恐怕便是为了这个没敢留在客栈里。”
梁叛点点头,高脚七的推测有道理。
眼下常朴和张梦阳都不见踪影,卢献之这个巡视东南的工部侍郎便顺理成章的掌控了整个松江城的权力,府县两衙门所有的衙役自然都归他们调配。
卢献之和刘世延二人坐镇松江城,第一件事就是要将自己找出来,自然会将所有衙役都撒出去疯狂寻找。
毕竟只有找到自己,这些长官们才能对自己下达命令,才能把自己逼出松江府。
老狗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梁叛安排的那些斥候又大半都撤了出来,留在城里的也都开始深度潜伏。
梁叛放心不下,可又没有别的法子,他现在除非再将大批的人派进城去,否则也难以找到老狗的踪迹。
问题是他现在宜静不宜动,在等到借兵之前,他还不愿与卢献之、刘世延等人见面。
因为一旦见面,就要面临一个“听命”还是“抗命”的问题。
虽然他有印信在身,可以借调查挪用军需一案继续在松江逗留。
可一旦露面,并正面抗命,刘世延与卢献之一定会想方设法从各个衙门请令,将自己的印信作废。
一旦这么做,那就变成赌时间了——赌戚继光的兵先到,还是作废印信的命令先到。
……
松江城如今四门紧闭,连水门也死死地关着,整座城池就像是一口矮井,积水很快就要将城内的河流填满了。
雨势很大,耳中响起的全是哗哗哗的落雨声,放眼望去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老狗从躲藏了两个时辰的破巷子里走出来,押着斗笠朝西城门走去。
头顶上立刻被“哗啦”一声浇上了雨珠,斗笠歪了歪,还好端端地顶在头上。
他还不知道城门已经彻底关闭了,因为他从昨天晚上开始,便始终在艰难地躲藏。
因为他不会说松江话……
昨夜府县衙门的衙役像疯了一样,冲进客栈里来,只要是不会说松江话的,绝不多问,统统押走。
老狗若非见机得快,此时或许已经被押在松江府或是华亭县的大牢里了。
他现在就像一个着急赶路的普通百姓,草鞋踩在街面的积水当中,啪啪啪地朝前走。
老狗毕竟不是华亭人,对这座城的路径并不十分熟悉,走几步便要抬头看两眼,尽量从密集的雨帘之中辨明方向。
往前走了大半条街,老狗总算能从白茫茫的一片当中辨认出去往西城门的路径了,只要再转过前面的一道弯,过了桥,便是城门口了。
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水中“啪啪啪”的声响便更加急促起来。
可老狗忽然停在雨中,草鞋踩水的声音也突然止歇。
因为他刚才加快脚步之后,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脚步声一分为二,变成一快一慢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
尽管来自身后不远处较慢的那一种很快也追了上来,重新与自己脚下较快频率的声音保持了一致,听上去再度仿佛是同一个人踩水发出的声响,但老狗依旧听出来了,有人在跟踪自己。
而且是个高手。
老狗轻轻推了推斗笠,转过头来,从帽檐底下瞧见了自己身后的那个人。
十步以外,一身的黑衣,雨幕遮挡之下却瞧不出对方的面貌,只能看出是个身材中等、没有打伞的男子。
这样的大雨天,既没有披蓑衣斗笠,也没有打伞,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雨中。
老狗非但没有觉得好笑,反倒更加警惕起来。
这样的人,不是真正高手便是疯子。
他朝后倒退两步,突然左手一拍右手手腕,袖中立刻“咻——”的一声飞出一枚短镖来,直奔那人的胸膛而去。
那黑衣人总算有了动作,动作十分夸张地朝右前方一跨,让过这记冷箭。继而右腿猛然发力,在积水中重重地一猜,“哗”的一下积水四溅,他整个人也向前跃出二丈三尺的距离,一抹刀光骤然从雨幕之中亮起,挟着锐啸之声劈斩而下!
老狗眉毛一挑,喃喃地道:“倭人武士!”说着伸手到蓑衣下握住自己的兵刃,锵然拔出,重重斩在对方的刀刃上,大雨中火花闪过,老狗后退两步,手中的一柄宽刃厚背开山刀闪着白惨惨的寒光。
那倭人却是退出两丈远,接连空挽了好几个剑花,才在保留防御姿态的同时卸去老狗这一刀的力量。
老狗忽然扇动了两下鼻翼,似乎从重重雨幕之中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