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7章 锦衣卫风骨
采花泾庄园里比昨日平静许多,尽管人还是那么多人,冉家的人安顿下来之后,便照从前的规矩各行其是,不再乱哄哄的了。
梁叛请了叶夫人到内院来吃了午饭,饭罢以后,他将冉清拉到院里,取出一小片纸,是从昨夜的那张卷轴上裁下来的,说道:“你不是认得刻字街那家造纸的,看看能不能仿造这种纸。”
他手上的纸张比平日用来书写的信笺纸张都要略厚,表面大概是造纸作坊在纸张风干透以后刷过胶,因此虽然纸面很不均匀,裁边也很毛糙,但纸张表面倒还平滑,工艺上可以说十分简陋,用来提升品质的办法也只是刷胶而已,十分粗暴,而且成本不菲。
可也正因为如此,市面上这种纸张很难瞧见,或者说根本没有,即便曾经有过,也早已被成本低廉、质量精美的其他纸给淘汰了。
这就反倒无意间形成了某种程度上的防伪功能。
冉清见了笑道:“这样的纸一般人倒真做不出,便是能做也不会去做,做出来便教同行耻笑。”
梁叛道:“那难怪,我猜这纸不是南洋的便是欧洲的,擦屁股都不好使,恐怕一折便断了,怪不得那帮人喜欢用卷轴传信。”
冉清没理会他的粗俗言语,奇道:“欧洲是哪里?”
梁叛道:“不是州县的州,而是三点儿水的洲,大陆的意思。东胜神洲、北俱芦洲甚么的听过吗,跟着个差不多。”
冉清略有所悟,说道:“你是说佛经里的四大洲?那不叫东胜神洲、北俱芦洲,而是东,胜神洲;南,赡部洲;西,牛贺洲;北,俱芦洲。这四洲都有梵文本名,比如须弥山东方的胜神洲叫弗婆提,你说的‘欧洲’又是何处?”
梁叛给她说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道:“欧洲在西方。”
冉清道:“那是牛贺洲?”
梁叛道:“不是,跟那个没关系,我就打个比方……”
他干脆找了个小石子蹲在地上,在青砖地面上简略地画了个世界七大洲的地图,指着亚洲道:“我们这里叫亚洲,包括南洋、印度、西域、倭国、朝鲜、毛子,好大一片地方,我们在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眼下所在的大致方位,又在欧洲的版块上点了一下道:“这是欧洲,佛郎机人、英格兰人、奥斯曼、波兰甚么的,蒙古人第二次西征便打到这里……”
其实他也搞不清蒙古人到底打到甚么地方,只记得最远大概是在德国还是波兰一带,便用石子儿随便瞎画了一道线,表示蒙古军队的行进路线。
冉清听着像是天书一般,除了“佛郎机”、“蒙古西征”这些词还能听得懂,其他的一概全无概念。
“总之啊,”梁叛道:“就是这么一片地方,佛郎机人从欧洲一路大航海到南洋,打下满剌加以后设置了一个总督,这张纸便是他给卢献之写信用的,要么是南洋当地产的,要么是从欧洲带来的。”
冉清总算听明白了,梁叛是要仿造这种纸,也就是要伪造佛郎机满剌加总督的信,
她道:“这个应当不难仿造,我进城去找一趟鲁掌柜便是了,顺便瞧瞧上次请他们做的纸牌和出书的雕版怎样了。”
梁叛道:“这两天你不要出门了,派个人去便是,我马上也要把老狗撤回来,防止有的人最后狗急跳墙。”
冉清想起昨晚半夜岳难敌又回来找梁叛,两人后来就在院里谈的话,她在房里都听见的,才知道松江城里眼下的形势已十分严峻,真的是随时可能死人的。
危险程度比起上个月的南京或许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有些担忧地道:“卢献之巡视东南,他若上书朝廷,分量极大,你们都没有上书的通道,朝中又无人替你说话,有事连个辩驳之力都没有,你现在与他为敌,有些为时太早了。”
梁叛点头表示明白,自己虽然在南京拳打督府、脚踢部院,没人降得住他,但在整个大明来说,到底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距离朝廷中枢还有万里之遥,虽然有上书奏本的资格,但在京中并无口舌,文书发上去恐怕直接便扔进纸堆,连内阁也进不了,更遑论御览批红了。
说白了就是没有话语权,嘴在别人身上,别人说他是忠他便是忠,说他是奸他便是奸,皇帝不认识他这个人,文武百官也不认识,没人会为他辩护。
梁叛皱了皱眉,很快宣展开来,说道:“没事,他上书到京,哪怕跑死几个马户也要十天以上,我们比快好了。”
这时段飞走了进来,说道:“已经查过华亭驿了,马户全都派了出去,驿站里有符验录簿,我们查到三个目的地是句容县南直巡抚衙门、金坛县湖溪、南京。发驿人分别是冉天罡、冉佐、江荣。”
梁叛与冉清对视一眼,一个好笑,一个好气。
原来冉家那父子两个已经将手里的东西发出去了,怪不得冉佐不肯拿出来。
梁叛道:“那就等罢!”
段飞有些忧心地道:“我们的人今早方才出发,又是借兵,恐怕要费许多周章,即便戚将军立刻同意调一批兵马过来,可驿递来往快,军队行进慢,不论如何也是对手先请到援手。怕只怕借兵未到,这松江城我们便待不得了。”
梁叛道:“我也想到了,既然卢献之和笑面虎要把我赶去台州,那我就得找个不走的理由。我现在有巡察军需的军务,有调查军需去向之责,只要立刻把松江府挪用军需的案子坐实了,便可拖延一二。”
段飞道:“如何坐实?”
梁叛道:“教我们的人立刻抓捕林逋!反正证据确凿,我有四部印信,除非这四个衙门全部下令解除我的印信,否则我这巡查军需之职便始终有效。抓到林逋以后突击审讯,不管他供出谁来都立刻抓捕,哪怕是卢献之也要照抓!”
段飞咽了口唾沫,有些发虚地道:“是,这就去办。”
段飞一边朝外走一边悄悄抹了把额头,心想:怪不得陈老板常说,梁叛的路子就适合做锦衣卫缇骑,出手不讲章法,抓人杀人起来从不讲道理,天生有锦衣卫的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