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章 谁是凶手
那阵白烟只腾起不到三秒钟的时间,便飘散殆尽了。
梁叛手指离开扳机,朝那个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收起鸟铳,再看一眼近在咫尺的大船,心中却生出一种抗拒之感,只觉得这船已没必要再上。
他也意识到,自己已中人算计了。
虽然还不清楚究竟是甚么样的算计……
远处那座冒过白烟的小屋内,全师爷弹掉手中已经熄灭的半截引线,走到窗口后面看了一眼,不过看的并不是梁叛,而是城门口的方向。
那里一个人影正快速离开。
全师爷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全然是计谋得售之色,他对身后的黑衣人道:“这个梁叛,你瞧怎样?”
黑衣人这次难得开了口,沉声道:“他,是个高手!”
全师爷点点头,他也看出梁叛会使鸟铳,虽然之前的情报上并未显示出这一点,但发生在这个人身上的怪事太多,早已见怪不怪了。
只是连十兵卫这种人都要称赞一声“高手”,那就不容易了。
他问:“有多高?你对付他有多少把握?”
十兵卫想起之前在南京便暗中狙杀过梁叛一次,可惜被对方提前知觉,躲了一下,没有打中要害。
这次的试探也证明了那梁叛的直觉的确异乎常人的敏锐,但是对方这一次并没有躲闪,而是要用鸟铳与自己对铳……
十兵卫笑了:“他的反应很快,但引线燃烧需要时间,瞄准也需要时间。他不可能快过我的!”
全师爷点点头,算是懂了。
他虽然胆子小,不敢亲自放铳,但其中道理是通的。
寻常引线是三寸长,铳手点燃引线后必须要在引线烧尽之前完成瞄准,否则无法击中目标。
如果想要缩短点火到击发的时间,就得剪短引线,但这样一来留给铳手瞄准的时间也会相应缩短。
可往往便是这一瞬半点的差距,便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除非铳手提前瞄准,旁边另外有人替他点燃引线,但梁叛在被动反应的情况下,显然不具备这个条件。
十兵卫用鸟铳不但百发百中,他还有个看上去不太起眼的能力——他的瞄准速度比寻常铳手快得多!
所以十兵卫用的引线,都是剪短过的,只有一寸六分长。
十兵卫留给自己的时间很短,留给对手的时间则更短,这意味着在梁叛察觉到危险时,只有不到两个呼吸的时间来完成点燃引线、瞄准目标的动作。
全师爷仿佛已经预见了结局,笑道:“如果梁叛想要赢你,除非把引线剪到一寸二分长,才有一点点机会。”
这次十兵卫没有再笑,而是恢复了冷冰冰的神情,淡淡地道:“根据他方才的反应速度,虽然很快,但也需要时间,所以只要他的引线超过一寸一分便没机会了。”
全师爷咧嘴道:“那可太残忍了……”
全师爷和十兵卫讨论的对象梁叛当然对引线的长度没有任何兴趣。
正经枪手谁会去点引线啊?
开枪不就是一扣扳机的事吗?
当然了,他现在的注意力早就从那座毫不起眼的小屋转移到了威风凛凛的大船上。
他没有上船,就在岸边喊了一句:“船上出来个人说话!”
不片刻的功夫,郭师爷走上甲板,黑夜之中瞧不清面目,眯着眼问:“阁下哪位?”
“梁叛!”
郭师爷一愣,道:“稍等。”就要回船舱去禀报卢献之。
梁叛道:“不等了,我问你,冉天罡在不在船上?”
郭师爷道:“不在。”
梁叛拱了拱手,转身便走。
郭师爷又是一愣,心道:“这……冉天罡丢了?”
这大船上单有一个隔舱,开了一扇小窗,是可以观察到岸上码头的。
这时舱内走出卢献之的随从来,朝郭师爷低声说了句甚么。
郭师爷皱着眉,喃喃道:“鸟铳?”
东门内临街的一座小酒馆中,已是稀稀落落不见几个客人了。
往常来这种苍蝇馆子的客人,都是左近的布衣街坊,或者进出城门的货工贩子,今夜却是稀奇,一名身穿直身的中年儒士,正坐在这酒馆之中,要了他家自酿的浊酒,在那里自斟自饮。
酒馆的老板战战兢兢在不远处等着伺候,可那儒士自打要了酒和两样小菜之后,便再没叫他上过跟前。
小老板又是庆幸,又有些失望。
这时门外竟又急匆匆走进一名身穿直身的读书人来,只是新来这位年轻一些,见了那中年儒士,竟不摆文人那套好看的礼节,只是拱了拱手,便在对面坐下。
小老板错愕之余,总算没忘了自己的本分,连忙麻利地添了一副碗筷和酒杯。
那中年儒士笑道:“店家,劳你到后面,再整治一道下酒菜来。”
小老板道:“是嘞。”
连忙转到后厨去了。
这店子里老板、厨子、伙计都是他自己,没有旁人可供指使,他这一走,馆子里便只剩下两名文士在座了。
中年儒士常朴道:“怎样?”
张梦阳气愤愤地道:“大人,我晓得是谁害死夏同知了!”
常朴诧异道:“哦?你去了不到一炷香的时辰,如何知晓了凶手?”
张梦阳道:“我亲眼瞧见的,是梁叛!他手里便带着一支鸟铳,就是他!”
常朴沉默不语,片刻才道:“此时也不可妄下定论。”
张梦阳是认定了的,对常朴这句空泛的谨慎之语不太服气,但不敢违拗,道:“是。”
常朴也瞧出他口不应心,但他本就不擅说教辩论,此刻也没甚么话来说服对方,只好轻叹一声。
小老板在后厨精心烹制了一样最拿手的尖椒煎牛柳,这道菜江南之地素来少见,还是早年在茶马道闯荡时,跟一个云南发配的配军学的。
菜肴出锅之前,小老板将盛菜的碟子擦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沾染了灰尘,怠慢了贵人。
可当然满心欢喜地端着菜走出后厨时,却见店中早已人去无踪,方才两名文士所坐的桌上,放着两块碎银两和十二枚铜钱,堆作一堆。
小老板心情顿时低落下来,同时又有些纳闷,怎么会钞有这样会法的,要么问清楚了价格,用银子加铜钱来付个准数,要么估摸着价只付银子,钱数上估算得富余一些,省的再算铜钱麻烦。
这位先生的会钞却不知是甚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