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1章 逃出生天
“甚么人!”
“有鸟铳!”
“是杀武千总的凶手!”
“抓凶手——”
突然间一大群中兵马司的弓兵,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纷纷叫喊着朝那座冒烟的小楼围拢过去。
其中两名弓兵举着藤牌,有意无意地挡在到底的梁叛身前,但并没有与梁叛说话,也没有替他查看伤势,仿佛并不是在为他遮挡可能继续出现的箭矢、铅弹。
梁叛倒在冰冷地石板路上,只觉眼前阵阵发黑,脑袋在倒地前短暂地失去了一段意识,但是在他的身体砸在地上的时候,那股失去的意识却突然重新占据了自己的身体,并令他清晰地感觉到了脸颊撞在地面的痛楚。
他的整个左半边身体都处于一种僵麻状态,但是肌肉和骨骼撕裂、灼烧的剧痛让他满脸都在渗出豆大的汗珠。
他狠狠咬紧牙关,右臂支撑着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冲过三山街,冲到秦淮河边,一个猛子扎进了浑浊的河水之中。
秦淮河对岸立刻又出现十几个黑影,见状纷纷取出弩箭,朝梁叛落水的地方一阵乱射。
第二轮箭矢尚未装填,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滚滚而来,刘世延骑着马带了二三十骑军,身后跟着数百卫军,沿着三山街狂追而至。
那十几名黑衣人立刻不敢与卫军正面接触,悄然隐入黑暗之中。
“放箭,放箭!”
刘世延马鞭朝河中一指,座下马匹似乎感觉到主人狂暴的情绪,在河岸边焦躁地来回踱步。
梁叛的后背紧紧贴着河岸,右肩的伤口在河水的刺激下不断地抽痛,并严重影响了他在水下的屏息能力。
刘世延的吼声在水下听来有些失真,但随后犹如暴雨般射入河中的箭矢却丝毫不能作假。
一轮箭矢射过,梁叛仰面出水,长长吸了一口气,再次潜入水中,奋力朝西水关游去。
刘世延并不担心梁叛从西水关逃跑。
三山门早已紧紧关闭,西水关自然也已落了闸,城墙内与出水口两道闸门在建造时便有防止敌方“水鬼”潜入城中的设计,其重量何止万钧,他梁叛就算有千斤之力,也不可能抬动分毫。
刘世延一面暴躁地催促着卫军下水寻找,一面派人沿河向下游追赶,一旦看见露头的便放箭射杀。
剩下一批人抢了岸边的船,到河面上各条停船上搜查,把整个秦淮河闹得鸡飞狗跳。
梁叛好不容易潜到一条花船的船底,伸手摸到船尾处的一个方洞,连忙将脑袋钻入洞中,探出水面,立刻闻到一股臭气扑面而来。
那方形洞口四边都立着木板,如同一个方形的盒子扣在船底,只要掀开上方的盖子,便可直通下方河道。
这东西,便是船上水手、船娘,以及上船的客人解手用的,便溺直接从此洞口排入河水之中,所以这其实就是船上的便桶。
梁叛闻到的臭味自然是因为四面挡水板上常年沾着屎尿,所以散发出臭气来。
可他依旧贪婪地大口地呼吸着——虽然臭,可唯有这里可以呼吸到空气,而不被岸边巡视的卫军发现。
连吸了好几口,梁叛才再次潜入水中,继续在水下朝西水关游动。
如是者再三,梁叛终于潜到第一道闸门之前,用力一推,那水闸纹丝不动。
继续奋力下潜三尺,梁叛伸手朝闸底摸去,果然摸到闸底竟有一道三尺高的大缝——今晚的西水关,并没有关到底!
这便是赵小侯的功劳,梁叛让他跑的其中一个地方,便是这三山门,找到俞三叔,只说了这么一件事——今晚落闸西水关,留三尺通行。
梁叛在水中松了一口气,继续下潜到底,双腿一蹬,右手扒着水闸底部,像一条鱼般游了过去。
一过水闸,梁叛立刻上浮出水面,不但吐出胸中憋着的带着恶臭的浊气,还将呛入口鼻的河水尽皆吐出来。
然后他便扶着水闸,开始难以控制地呕吐。
人人都道秦淮美,可这秦淮河却真真正正是一条污浊之河。
不但两岸河房中的粪桶、痰桶尽在这河中洗涮,每日在河面穿行的无数只船,生活在船上的无数船娘、船客,都将这秦淮当做粪池,每日不知有多少污秽之物从船上排下河中。
所以梁叛呛了几口河水之后,再也忍受不住,一直将胃中残存的食物吐光,接着开始吐酸水,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经受了又一轮摧残之后,终于开始滚烫起来。
——他发烧了!
这绝非一个好的征兆!
梁叛本想在闸门内的藏兵洞中休息一会儿,可现在来不及了!
他只好再度向前,摸到第二道闸门,下潜到底,正要从闸门底下穿过,可是忽感脑袋昏昏沉沉,手脚像是一下子被抽干了全部的力气,浑身也在发烫之中感到一阵阵的冷意。
梁叛在水中吐出一大串水泡,意识已经混乱不清。
但是他的脑中仍旧在最后一刻闪过一个念头——休克。
梁叛知道自己在休克,但他已经完全无能为力。
他恍惚中看见那闸门底下透出一点点光亮来,但他似乎永远也无法触摸到另一面的世界了。
就在这时,闸门底下的泥沙忽然从外面被搅动起来,一只手伸过来,刚好碰到梁叛的手臂,那只手立刻抓紧了梁叛的衣服,将他扯了过去。
梁叛隐约感觉自己离开了水面,耳中听见几声极为遥远的、空洞的、难以明辨的叫声。
好像有人在晃动自己的身体,好像有人脱下了自己的衣服,开始检查伤口。
但是梁叛感觉不到疼痛,事实上他现在的感官已经几乎全然失灵。
一条毫不起眼的乌篷船飘在西水关外的护城河上,船上点着好几根烛火,将船舱里一个赤条条的男子照得全身发亮。
冉清跪坐在船舱里,抱着全身赤裸的梁叛,丝毫没有在意男女之妨,身旁丫头和两个大夫在不停地忙碌,清洗伤口、上药、缝合。
梁叛身上的伤口太多,有些翻卷着,有些已经被河水泡得发白,每一个都触目惊心,饶是两名经验丰富的伤科大夫,也忍不住双手发抖。
邯郸郡主闹闹在一旁向那两名医生低声呵斥:“稳一点,真没用!”
她也在船舱里,而且就在冉清的身边,和冉清一起扳着梁叛的身子,方便露出更多的伤口来。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从这个裸男的某个身体部位扫过,立刻双颊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