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城外别院
既然段飞装深沉,梁叛也不问了,大概问也问不出来。
两人顺着山脚的一条小路绕过山坳,总算到达了那座大院跟前。
院子是依山势而建,因为这山坳中地势的限制,所以院墙所围的范围并不大。
段飞在一座门楼外下了马,将马匹拴在桩子上,便推门而进。
梁叛一见门内,放眼便是一片低矮假山半围成的池水,假山后面是一片树丛,几座房屋便隐在树丛当中。
门内一个扫地的老仆见人进来,愕然望了望,瞧见段飞之后,打了个躬,继续埋头扫地。
梁叛见段飞轻车熟路,不觉纳闷,绕过那假山池子,树丛之中有道弯弯曲曲的路径,一座古旧的凉亭便在那入口之处。
凉亭之中也有个擦拭打扫的婆子,见了段飞便笑了笑,叫道:“表少爷!”
段飞朝那婆子点点头。
梁叛却是纳闷。
表少爷?
感情这地方是段飞的关系,不是陈碌的地盘。
这段飞到底甚么背景?
梁叛除了知道他老爹在吴淞江所做千户以外,并不晓得更多的细节。
可是现在看来,这段家貌似不止这点底蕴啊。
至少他老娘那边的关系肯定不止一个千户的级别。
要不然也不会牵扯上一个屋脊上带三头脊兽的表亲戚!
而且这宅子看上去还没有主人住,很可能是这表亲戚家闲置的别业……
段飞倒是没想到他脑子里转过这么多念头,径直将梁叛带到这宅院中最大的一座堂屋之中,头顶一块大匾,三个烫金大字“循理堂”,取的是“君子循理,故常舒泰;小人役于物,故多忧戚”的词。
这句话是朱熹在《四书章句集注》中对夫子“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的注解。
后面还有一句注是:君子坦荡荡,心广体胖。
这个“心广体胖”原先是个很高的赞颂,“胖”字也非肥胖之意,而是指人安泰舒适之态。
比如《礼记》中“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对人来说其实不单单是一种生活状态,而是一种很高的心态境界。
段飞见他看那匾额,便笑道:“梁百户,请坐。这匾上的词是好词,就是金灿灿的,弄得俗套了。”
在客位上请他坐了,立刻便有仆人上来沏茶,见了段飞也是叫他表少爷。
梁叛谢了茶,看中堂上一副对联,写的是“人之德性本无不备,惟圣人全体浑然;学者言行常有耻格,纵后进一身安泰”。
对联中间是一幅边景昭的《百鸟图》,还是南宋院体画的风格。
院体画,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宫廷画。
这玩意儿,一般人家降不住啊……
梁叛虽然不懂,但这画里的气韵还是能够体会一二的,况且这题材,不是甚么人都能画,之前他在陈碌那里见过他家的中堂,就远不如这一幅气派。
他对段飞这家伙的家世愈发好奇起来。
段飞坐在旁边,十分自如地喝着茶,见梁叛看画,便道:“这是我大姨爹的长辈留下来的,我大姨喜欢,给挂在这边了。”
“哦……”
梁叛点了点头,没说甚么,当然也没多问。
至于段飞的大姨夫是谁、她大姨喜欢为啥挂在这里,而不是挂在自家住的地方,那就不晓得了。
总之这地方神神秘秘的。
吃了一遍茶,段飞问那伺候的仆人:“我表哥呢,怎么不见他出来?”
那仆人道:“方才问了,正到后面去寻,不知可曾出门去。”
段飞点了点头。
又过了一会儿,进来一个年轻的小厮,见了段飞,行了个礼,说道:“表少爷,不曾想你来,方才管家来问,小的特来禀报:少爷今早出门去了。”
段飞放下茶杯,皱眉道:“他到哪里?”
那小厮道:“临走时没留下准地方,一说是凤阳府,一说是到天长。出了门看心情而定……”
看心情……
这倒确是他表哥的风格……
“他到天长做甚么,会朋友,还是耍子?”
小厮道:“天长有位姓杜的老爷家里办寿,是老太太七十,少爷说或许会去瞧热闹,顺便会会那位杜老爷。”
“是‘一门三鼎甲’的那位?”
“一点不错,表少爷。”
梁叛听他们说起甚么天长杜老爷,又说老太太七十整寿,想起在燕子矶遇到的戏班,那鲍班主便是去这位天长杜老爷家伺候堂会的。
这倒巧了。
就听段飞道:“那是一时半会儿不会来了,说不定径直回河南。”
那小厮附和道:“那也说不定。”
段飞转脸对梁叛道:“梁百户,走,我带你去挑个歇脚的地方,你住在这里,没甚么规矩,一切自便。”
他怕梁叛见了这些形制高格的东西,住在这里有甚么压力,因此提前说了这句。
别说,梁叛还真有点压力。
虽然他这个现代人的灵魂崇尚人人平等,对尊卑并不分得那么清楚,但是有些东西天然就会给人带来一种感化或威慑,就像人进了佛寺宝殿之中,见了佛陀金身,哪怕根本不信佛的人,也要生出几分虔诚之心来。
段飞带他转了几道弯,绕过几座小一些的建筑,在一片贴着山体,毫无规则的小院外停了下来。
段飞一指头里最大的一个院子,说道:“那是我大姨和表哥主家住的,剩下的这些都是客居厢房,我常住在第二个院子,除了我大姨这个,你自己任选好了。”
梁叛便指了第三座小院,说道:“那便借住此间罢。”
“好。”
段飞点头答应,便朝下面吩咐下去,又叫了个管家来认了人,一应招待都由这管家安排。
做完这些,段飞陪梁叛进了院子,认了寝室、书房等处,陪他坐了一会,便告辞回去了。
梁叛坐在书房里,见那书架上倒有上百本书,都是常见的儒家典籍、集注、校本,而且都是簇新的。
梁叛此时也没兴致看书了,坐在书桌后面,支着下巴,有些出神。
……
钓鱼巷白家河房之中,李眉山再次昏昏沉沉地睡去。
阚峰和江泉吃力地将郑俊彦的尸身搬到他的房间之中停着。
汪太太也吃了药歇下了。
这院子一时完全安静下来。
江泉站在郑俊彦的尸体边上,有些神思不属,对阚峰道:“云霄,我们要不要……要不要报官?”
阚峰皱着眉摇摇头:“报官?向谁报?江宁县还是应天府?报了未必能奈何那梁叛,可俊彦的名声便毁了。”
江泉一阵默然。
绑架女官,欲行不轨,这种事传出去,郑俊彦的身后名的确是毁了。
阚峰看着郑俊彦扭曲的面庞,叹道:“还是等少君醒来再说罢……”
他说着,目光忽然扫到郑俊彦的胸口,掉出一张纸条来,上面写着三个字:旧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