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和离
康昌年直接朝地上啐了一口。
这陈碌,半个多月不见,越来越不要脸了!
他也不怕把地上吐脏了,反正这是他的公所,今晚他也是因为在这里当值,才能碰到这两尊老神的。
其实值班也就说说而已,实际他是在“避难”。
这公所虽然寒酸一些,糟乱一些,冷清一些,陈旧一些……
也没甚么不好嘛!
至少比那个沉闷压抑的家里要好得多。
当一个咸鱼一般的中年男人开始主动加班的时候,那绝不是突然就有了上进心,有时候只是因为不想回家……
好在今天不知道刮了甚么仙风,把陈谦台给刮来了。
当然了,如果中兵马司的范大成没有跟来的话,那就更好了。
康昌年和范大成不是很熟,心里那点子糟烂事,并不想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诉说。
这时一个南京锦衣卫缇骑所的校尉和一名中兵马司弓兵一起走了进来,向各自的长官低声汇报了他们辉煌的“战果”。
陈碌和范大成都点点头,让两个手下退了下去。
范大成朝陈碌拱拱手:“陈千户,多谢出手相助,感激不尽。”
陈碌也拱手回礼,笑道:“范指挥言重了,我的人不过是丢了几个臭鸡蛋,泼了几桶金汁,算不得甚么,贵司在这种情况下还敢抓人,陈某其实佩服。”
范大成冷冷地道:“夜禁之后,无通关牙牌与有司公干者,不可犯夜,这是朝廷法度。中兵马司依律行事罢了。”
康胖子暗暗佩服,派弓兵躲在巷子里偷袭,给那帮酸子嘴里塞抹布、背后打闷棍,然后直接套头蒙眼绑起来关小黑屋,能把这些无限接近于绑票的事,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在他认识的人当中,陈碌是第一个,范大成就是第二个!
好家伙,他差点忍不住给范指挥鼓掌。
可康胖子想得远,他有了一个疑虑:“咳咳,你们这么干,就没想过明天会不会有人闹事?”
陈碌压根不当一回事,无所谓地道:“闹事就让他们闹,当官的闹事,锦衣卫查他,书生们闹事,中兵马司抓他——除非他们到城外面闹去,那就无所谓了,全当没看见。”
行!
大明官场第一流氓已非陈谦台莫属!
他康胖子算是服了。
康昌年给两人和自己续了点茶水,三人同时端起茶杯来饮了一口,又同时将杯子放在了桌上。
然后屋里便突然安静下来。
康昌年看着范大成,范大成看着陈碌。
好像都有话要说,好像都不太好说。
不过等到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就都明白了。
康昌年在等范大成先走,他找陈碌有事。
范大成在等陈碌一起走,他也找陈碌有事。
在场三个都是精明不过的人,范大成首先站起来,拱手说道:“陈千户,外面等你。”
说完朝康昌年点了下头,便推门出去了。
范大成的官职虽然远远比不上在坐的两位,但是他有皇亲的身份,也不用买谁的账,所以并没有对康昌年这个从四品官假以辞色。
只是以一种泛泛之交的客气姿态,把康镇抚看成一个同等身份的平辈而已。
屋门关上,隔绝了屋外微冷的夜风,以及深沉的夜色。
陈碌没等康胖子开口,便先问了一句:“康端现在怎么样?”
一说到这个,康昌年便满面愁苦,本来就有些憔悴的面庞,看上去像是骤然间苍老了好几岁。
他只是摇头,叹息一声,又是摇头。
半晌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来:“和离了。”
“和离?”
陈碌大概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地道:“明明是……这……怎么和离?”
这完全颠覆了他的三观。
女子不守妇道、与人通奸,不是应该直接休掉吗,怎么会变成和离?
休妻跟和离完全是两码事!
“哪个王八蛋判的?”
他这才想起这个关键的问题。
康昌年摇摇头道:“上元县和应天府先后都是这么判的,应天府是瞿楷定的案。”
瞿楷就是瞿治中。
陈碌皱起眉头,这两个人的底细他很清楚,都是那个人的门生。
“没办法,人家娘家有势力,我们锦衣卫日薄西山,盐务却是如日中天,我们家哪里是对手……”康胖子忧愁之情溢于言表,“只是端儿拗不过气,本来伤了许久,精神便没大好,眼见着又更坏了。”
说到这一档,陈碌也只有摇头叹气的份儿。
那妇人的娘家他知道,是都转运盐使司的彭大使,当年这门婚,那淫妇真正算是下嫁。
不说从三品的官阶大过康家多少,就说眼下朝廷国库对盐课的依赖,在田亩粮税所收无几的情况下,国库的收入已经完全仰赖盐务的进项。
这位彭大使在朝中不但深受庞翀的拉拢和倚重,就连圣眷也正是隆厚之时,凭康家想要跟这位前亲家掰手腕,断然是自取其辱。
好在康昌年似乎并没有完全沉沦于这件事当中,他振作了一下精神,说起了正事:“对了,你们那位梁总旗……”
陈碌纠正道:“现在是百户了。”
“哦……该当的!”康昌年点点头,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意外之色,“他现在手头可有多的公务?”
“没有。”
陈碌脱口否认了,但他转念想到,康胖子既然这么问,必有他的用意,便转了一句:“不过眼下有些事确实需要他来办。”
这是一句可进可退的话,全看康胖子自己是甚么打算。
康昌年道:“我想把端儿放到梁百户手下,让他做做事,总好过天天耽在家里消沉。”
“就这个?”陈碌奇怪地道,“你把我留下来就这个事?”
“嗯,就这个。”
“行,我明天派人和梁叛说一声。不过有件事我得提前跟你打招呼,这个梁叛现在已经不是我们书院的人了,你知道的,那几个老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康昌年也是才知道梁叛居然被他们书院给踢了,不禁大皱眉头:“是文尚书?还是……丛尚书?”
“丛!”
陈碌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一边说一边摇头。
不提这件事还罢了,提起来就叫人生气!
“不过不要紧!”陈碌自己气不过,却反过来安慰老康,“你就让小端跟着梁叛好了,他自己私人也有很多事做,他那盘事做好了未必不比在锦衣卫强——不,我看要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