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打酒的尼姑
谁能想得到,追查季永年的案子,居然能够无意中追出一个卖官舞弊的大案子……
雍关被他一提醒,也想明白了,那行人司的办个喜事,几百几百的收银子,那不是卖官舞弊是甚么?
当然了,几百银子买不成官的,按照行市的价钱,最多只能买到一个生员,但是卖了生员再卖举人,卖了举人卖进士,价钱就会成十倍地往上翻。
如果还能保一个好缺,那就是大理寺卖给王家公子的价钱——十万!
行人司就像是一个低端的批发买卖,而大理寺则是高端私人订制服务。
梁叛想到县衙新任的吏房书办纪昭,那天张守拙神神秘秘的,便说他是南京行人司的路子。
梁叛当时还很不以为然,觉得行人司根本就不可能有路子!
谁知道他们还真有!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衙门太不起眼,所以此等事才会被人放到行人司来做。
“这样,老八,你回县衙去找张大老爷,你们一起查查那个纪昭,到底是甚么门路进来的,如果是行人司的话,你问明白行人司是如何运作的,最少要知道是谁直接跟江宁县这里打的招呼。”
梁叛看看天色不早,马上就要散衙了,便急忙让老八回县衙去查。
但是雍关心里记挂着那张纸条和晁文龙的安全,问道:“那晁老大那边怎么办?”
梁叛道:“那边我先去探一探,我总感觉纸条上的地方不大对。”
雍关点点头,便向他道了别,转身朝县衙奔去。
梁叛看着雍关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却并没有急着做出任何行动。
他站在原地,皱着眉思索片刻,决定先到小西湖附近去转转,他要找一个机速总的人。
梁叛之所以认为那个地方不对,是因为他知道纸条上所记的位置在哪里。
骂驾桥西,绣春堂后面,就是吕致远生前所住的小院。
如今是吕致远的同族兄弟吕伯安在住着。
根据梁叛他们之前的猜测,全师爷一定将晁文龙重新安排在一个地势较高的位置,要能够看到那栋小楼上的旗语。
但是吕致远的小院只有几间平房,根本没有能够站高望远的位置。
可即便如此,梁叛也不能武断地认为这份情报是假的,因为北镇抚司的人不可能无聊到玩这种游戏。
所以他没有带雍关过去,而是选择机速总的人。
毕竟机速总的人对那个小院周围的熟悉程度,要远远高于自己和雍关。
然后,梁叛在小西湖东面的一个巷子口找到了一位身上背着四把伞的人。
他虽然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的脸,但是依旧给对方使了个暗号。
那个背着伞的陌生人立刻跟了上来,两人一路兜兜转转,用了一刻多时辰,就来到了一个距离骂驾桥不远处,一座偏僻的小庙后面。
那小庙是个尼姑庵,大门闭着,隔着院墙能够听到里面几个姑子在齐声念诵着一段经文,这是在作课了。
参二爷站在梁叛身边,伸手在脸上一抹,几团面块样的东西便簌簌地落了下来,登时原本高耸的颧骨和鼻子都塌了下去,眼睛也变大了两分,整个人的面貌全然变回了参二爷原本的样子。
梁叛奇怪地道:“干嘛将易容除了,等会或许用得上。”
“不用这个。”参二爷笑笑,“这是卑职常用的假面貌,暴露了颇为不便。”
说着掏出一只小铜镜来,举在面前,伸手到兜里又摸出几块面饼子样的东西,在手掌中心抹匀了,举手到脸上从上至下搓捏一遍,整张脸又换了一副容貌。
参二爷将边角修补平整,粗着嗓子说道:“用这个好了。”
梁叛摇头笑笑,便向目标的方向望去。
借着小庙的遮挡,梁叛可以看到不远处的绣春堂酒店,那个“钓诗钩”的旗招随风轻轻飘荡着,空气中浮动着从尼姑庵中飘散出来的香烛气息,以及绣春堂馥郁悠悠的酒香。
梁叛不由得在想:这些姑子每日嗅着酒香,倒有心思清修么?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却见前方不远处庵子的侧门打开来,一个穿着灰布姑袍,带着灰布小帽的姑子,手中拎着一只油光泛红的歪嘴大葫芦,居然就朝绣春堂走去了。
梁叛瞧着新奇,目光随着那姑子的背影移动起来。
只见那姑子身上的灰袍又肥又大,穿在身上晃晃荡荡,街边上有时吹一阵风起来,那袍子便贴伏在身上,显出一片稍显丰腴的身段来。
就连参二爷也被那姑子吸引住了目光,好奇地看了过去。
两人只见那姑子旁若无人地走进了绣春堂,隔了片晌,又带着那大葫芦出来。
不过这次她将大葫芦抱在了胸口,大概是太重而拎不动了。
梁叛目测了一下,那葫芦足有姑子半边身子的大小,少说也能装二十斤酒。
那姑子走得有些吃力,却不左看右看的露出紧张模样,反而大大方方穿过街巷,十分随意地从那侧门中回到庵子里。
梁叛和参二爷互相看看,心里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疑问来:这姑子打了满葫芦的酒,是自己吃呢,还是一庵子的姑子一道儿吃,还是给香客吃?
可似乎不论哪一种都在颠覆他们对出家人守戒清修的印象……
要不是眼下还有正事要做,梁叛恨不得翻墙到那庵子里瞧个究竟。
不过这时就听参二爷道:“大人,要不要我先去吕大人家附近瞧瞧?”
梁叛点点头,此时天色已经擦黑了,先让参二爷去打个前站,如果确实有问题,晚上再同高大爷一起来探一探。
参二爷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两根小铁片来,挂在手腕上互相一敲,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修伞……修伞……续接伞骨、修补伞面、描字雕花……”
一边吆喝一边朝吕致远的小院走去。
还没走出几步,就听院里有个女人的声音喊道:“修伞的等等。”
参二爷只好回头来看梁叛,眼中是询问之色。
梁叛心想还是顺应其变的好,省的露出马脚,便做了个手势,叫参二爷等一等再看。
不多一会,那扇侧门又“嘎吱”一声开了,还是那个打酒的姑子,这次没带酒葫芦,臂弯里夹了三把又大又重的旧油布伞出来,手腕上还挂了个小巧纤细的花纸伞。
“修伞的,瞧瞧这几样,修得修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