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崔夫子的反击
诉状要送,不过怎么能够送过去却不让张大老爷记怪自己,这可又是一门学问。
其实将诉状送上去并没有甚么,可他早上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没有细看过就把那张诉状给签了。
说到底还是对那个姓纪的没有防备。
崔夫子烦得直挠头,当年要是有这个心力,咬咬牙考个举人好不好啊?
这会儿说不定也是个百里侯了,用得着被一个鸡毛主簿逼得前后两难?
崔夫子摸摸自己兜里的一百两银子,脑筋一转,终于有了一个计较。
他一把抓起那份诉状,径直走到二堂去,人在堂外都能看到张守拙正在查看一份卷宗。
崔夫子认得,那份卷宗就是自己早上整理的关于马道街凶杀案的内容。
他心中暗暗庆幸,叫了一声“天助我也”,抬脚迈进二堂当中,远远作了个揖。
张守拙抬头一看是他,连忙招招手,指着公案便的一张椅子,道:“崔书办,请坐。”
崔夫子谢了座,见张守拙又低头去批卷宗,便没急着开口,而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等待。
张守拙看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问崔夫子:“怎么,你找我何事?”
崔夫子再想拖延也是不可能了,便将一百两银子解下来递上了公案,低声道:“事情已经交代给梁叛了,不过有件奇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一次张守拙头也没抬,自顾答道:“你讲就是了。”
崔夫子心里忐忑,清了清嗓子,说道:“今早到梁捕快那里去,结果发现大人你说的那个茶馆,被封了。”
“哦……”张守拙心不在焉地答应一声,忽然笔头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崔夫子,愕然问道:“甚么?被封了?”
崔夫子道:“不错,是我们江宁县的封条。打听过了,是新来的纪书办派人贴的。”
“他?”张守拙有点不太相信,“纪昭为甚么派人封了梁叛的茶馆?”
“个中缘由倒不清楚,不过他今早还递了一封诉状到蒋主簿那里,是县学里写的,说是两个县学生在梁捕快的茶馆里吃了茶中了毒,要告梁捕快投毒。”
张守拙不禁皱眉:“这事跟蒋老牛又有甚么关系?纪昭为甚么不直接找我?”
崔夫子心想: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么!你把梁捕快当亲弟弟护着,咱们衙门谁不晓得?
不过他嘴上可不敢这么说,而是换了个很巧妙的说法:“蒋主簿方才来找职下,要我将签好的诉状交给他,还说等着升堂……”
他这两句话如果不搭前言后语,掰开来听半点毛病没有,蒋宽确实来找他,向他要那份已经签好的诉状,也确实说了要等升堂的消息。
但是此时在张守拙耳朵里听着,仿佛是说蒋宽拿着纪昭给他的诉状,去让崔夫子签字,还要用这份签好字的诉状升堂问案……
张守拙脸色登时阴沉下来,这个姓蒋的想做甚么?当他这个知县不存在吗?
他双眼盯着前堂的方向,寒声问道:“你交给他了?”
崔夫子精神一振,连忙掏出那份诉状递上去道:“不曾,职下见这事古怪,急忙来见大人。只是这字……”
张守拙放下笔,将那诉状拿在手中看了一遍,轻轻拍在了桌上,摆手道:“不妨,姓蒋的毕竟是你的上官,他既然去找你,这字你签也就签了。崔书办,这件事你做得很好。”
眼见这一关顺利过了,崔夫子心里暗喜,着实松了一口气,连忙站起来躬身道:“多谢大人体恤。”
“嗯。”张守拙点点头,“这事我自有主张,你先去罢。对了,将雍关叫来。”
崔夫子一听雍关的名字,心里就有数了,张大老爷这是要跟梁叛先通个气。
当下不敢怠慢,迈步出了二堂,朝捕快歇脚的几处地方去找。
县衙三班衙役加上各种杂役,加起来总有近三百号人,要说这些人都在衙门里当班,这完全是不现实的事情。
如果从县城人口按比例来算的话,江宁县属下衙差的人数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很少。
只是同一街之隔的上元县相比,就少了将近六百人!
这是因为张守拙上任之后大力削减了杂役的人数,将原先被其他衙门借调的人头全部裁革了,这其中有府学、县学、仓场、贡院等等,而且明令除了关卡、城门和贡院之外,不准这些衙门再从县衙抽借人手。
不独江宁县,几乎各个地方的公署衙门都有从县衙借调杂役使唤的惯例,尤其以两京最甚。
因为两京衙门众多,各部院下属机构庞杂,需要的杂役也不在少数。
但是朝廷并不给这些部院衙门配给足够的杂使,很多洒扫、清理、搬运的小事都要官吏亲自去做,于是各个部院衙门就动起了县衙杂役的心思。
京城的县官难做就难做在这里,哪里都要讨好,处处都要奉承,手下杂役越借越少,只好再向坊厢之中摊派。
所谓“(杂役)正额常什三,而外徭常什七”,上元县比江宁县多出来的六百人之中,真正三班衙役只有百十人,余下近五百人都是正额之外的杂役。
因为南京绝大部分的部院班子都在上元县辖境之内……
张大老爷省下这几百人的杂役,全部放回民间去从事生产买卖,岂不美哉?
可江宁县饶是只有这么点儿衙役,也不可能全都挤在县衙里待命,绝大多数人不是分散出去巡街、守门,便在各处歇着。
江宁县的衙役和书吏们有几个专门泡光景的茶馆,就在县府街上,距离县衙不远。
因为衙役和书吏们盘桓的缘故,很多本该在衙门里办的事情,也都转移到了这些茶馆之中。
比如托人写个状子,要去书吏们聚集的茶馆;如果是打听官闻、咨询章程,就要去那些老吏、门子出入的地方;还要请托办事走门路的,就要找有经验又有手面的快手,或者和大老爷亲近的皂隶。
可是崔夫子找了几个地方,都没看到雍关,就连鞍鞯坊的白山茶店也找过了,仍是不见个踪影。
后来听雍关一个泡在白山茶店里的白役说,他们八爷刚才被人叫去南门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