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侯府的责任
一首诗刚写完,赵元夔就回来了。
梁叛连忙将诗稿折好收进怀里,又给赵元夔沏了一杯茶。
“三天以内老子要见到人,五百两银子,爱干不干。”
话是从赵元夔嘴里说出来的,但是语气显然是陈老板的语气。
“干干干,干啥不是干。”梁叛笑了笑,“不过我这里规矩,先付钱。”
这次赵元夔很痛快地掏出五百两银子的兑票,放在桌上,两根手指按着,轻轻推了过来。
虽然说自从朝廷开放白银货币之后,大大减轻了制钱交易时所需携带钱币交易的重量,但是五百两毕竟还是颇为沉重的,所以铜银兑换的兑票反而更受欢迎。
当然了,铜银兑换或者说碎银换整银本质上是一种金属转换的业务,而不是存兑业务,这是要承担“火耗”的。
因为金属的铸造总会有损耗,也会产生人工和炭火的成本,所以这种存兑非但没有任何利息可言,反而会产生一笔额外的费用。
而且梁叛手里的这张兑票上有标注,火耗钱在兑银时直接从所兑银数中扣除。
也就是说这笔钱由取钱者承担。
另外该钱店是二分的火耗,也就是按照“百中取二”收取折损的费用。
如果梁叛要去钱店将这批银子取出来的话,就要被钱店扣除十两银子的费用,也就是说他只能拿到四百九十两。
梁叛也没在这十两银子上纠结,直接将兑票收了,他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把赵开泰骗回城“卖了”。
不过赵元夔似乎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在观察着梁叛。
梁叛抬头看了他一眼,感受到对方的视线,并没有着恼,笑了笑,说道:“赵大人,还有何事可以效劳?”
赵元夔醒过神来,尴尬地笑笑,随后正色道:“我在李丰敞和冉季辅那里听说过你,可以说是久仰大名。不过见面之下,似乎……”
赵元夔说得很直率,脸上也没有甚么恶意讥讽和奚落的表情。
梁叛看得出来,赵元夔不是刻意为了给自己找不痛快的,只是在说他的真实想法。
梁叛点了点头道:“实不相瞒,我对阁下也有同感。”
赵元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落拓模样,苦笑一声,两人互相之间都不解释,就这么洒然分别了。
送走赵元夔,梁叛关了茶馆,骑马出城。
他去的是老狗那几间还没处理掉的老房子,老狗和赵开泰现在就住在那里。
当梁叛紧赶慢赶到达那片可以称之为“乡下”的野地时,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蓬头垢面、穿着一身粗布烂衫的疯子,就蹲坐在路边的一根树桩子上,抄着两只手,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城池的方向。
那树桩子边上还搁着一个竹篮子,篮子当中装了几盘青紫色寡瘦寡瘦的猪草。
梁叛在马上看看不远处正冒着炊烟的老房子,心里不由得纳闷:不曾听说这村上有个疯子……
他低头向那疯子细看了一眼,不由得惊叫起来:“赵开泰!”
那“疯子”眼球呆滞地转动一下,看向梁叛这边,突然跳了起来,双手撩开脸上散乱的头发,惊喜地叫道:“梁叛!你来了!我甚么时候能回城里,可曾过了四月初一?你是来接我的对不对?”
梁叛再也没想到,眼前这个有些激动的疯子,就是赵开泰。
他一想到自己来的目的,是要把这个家伙骗到城里卖给陈老板,可是现在似乎跟本不用自己动任何脑筋,赵开泰就会迫不及待地跟着自己回到南京城中。
他反倒有些犹豫了。
“你说话你说话!”
赵开泰紧紧攥住梁叛的缰绳,用力摇了两下。
好在梁叛的这匹马是匹老马,温和驯顺,既可以骑乘,也能驮货,给赵开泰攥着缰绳摇了几下脑袋,只是不满地打了个响鼻。
不像蒋大娘的那匹霜虎脾气大,说不定就要翻过脸来给赵开泰咬上一口。
梁叛连忙俯身拉开他的胳膊,笑道:“你他娘的少跟我装疯卖傻,今天才三月半,你到这才几天,就憋成了这样?”
赵开泰顺势松开缰绳,捋了一把头发,呵呵笑道:“果然骗不过你,不过说实在的,我现在真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啊……”
梁叛看他恢复正常,略略放下心来。
其实刚才他根本不确定这赵开泰是不是真的在装疯卖傻,他还真怕这位赵小侯就这么给憋疯了。
不过现在看来,能让赵小侯玩这种无聊的游戏,说明这小子已经有点真疯的苗头了。
“你要真想回去也不是不行。”梁叛道,“不过要等明天,我叫马车来带你回城。”
赵开泰显然有些意动。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摆手拒绝了:“不成,不能回去!我在大牢和这里吃了这么多苦头,不能前功尽弃。”
梁叛摇摇头:“恐怕你不想也不行,我有消息,你爹好像要当官了,南京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应该是你连襟景王的路子,这次你家应该不会由得你任性了。”
赵开泰先是意外,随后沉默下来。
梁叛虽然没有直说,但是他很清楚其中的意思。
他老爹这趟要授实职出来做官,与其说是景王帮忙,不如说是看在韩小妹的面子上,景王和景王妃这对姐夫、姐姐拉了小妹一把。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赵开泰要和韩小妹成婚。
郃阳侯家虽是世袭的侯爵,但是从景泰年一位先祖自从六品和州同知任上致仕以后,家里就再没有出过一个实职官。
爵位只能带来荣耀,但是除了荣耀之外,却没有任何权力,也很难带来更多实际的好处。
于是大明家中没有实职官的勋贵们日渐式微,已经是不可挽回的事实。
所以赵开泰很清楚,这个正五品的武选司郎中对他们家的振作和延续意味着甚么。
别说韩小妹只是发胖,就算真是头老母猪,他作为赵家的一份子、郃阳侯爵未来的继承人,也要忍痛将这个姑娘娶回家!
赵开泰咬着牙,站在路边迟疑不决。
尽管已经明知没有其他任何一条路可走,也很清楚自己一定会做出那个选择,但是他还是不肯就这么妥协——向自己妥协。
梁叛忽然有些同情这个赵小侯了。
虽然一心想要做一个合格的纨绔,但是真当郃阳侯府的重担压到身上时,赵小侯一直坚持的所有洒脱和跋扈,在家族的责任面前,都已不值一钱了。
梁叛跳下马来,拍了拍赵小侯的肩膀,叹道:“收拾收拾,在回去之前,我请你喝酒,大醉一回,直面人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