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少学究
梁叛感到莫名其妙,扭头对忠义道:“那两人你认识?”
忠义满脸涨红,低着头道:“认识,他们都是车行的。”
“哦,不要理他们。”
说完他便经过那两具车,走进香烛店里。
他走过的时候,那两个车夫倒没敢怎么放肆,可他一进了店门,便听到后面两人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知笑个甚么东西。
梁叛忍不住大皱眉头,但他没有回头去看,而是径直走了进去。
那门脸不大,就是个普通卖香烛纸钱的小店,顺便卖些日用杂货,基本各大里坊之中都有这样的小店,寺庙、道观附近犹多。
梁叛瞧见里面已经有了两个客人,都是直裰方巾,显然学里的儒生。
那两人也在买帖子,其中一个正举着笔,先在那帖子中央大大地写了自己的名字,叫做“姜聿寿”。
古人写帖子姓名一定要大要正,否则便有傲慢狂狷之嫌。
那姜聿寿提笔飞快,在自己名字两边刷刷刷写了几行小字,看着是行书,其实还是“馆阁体”的底子。
所谓馆阁体,最早是因为开科时要求卷面上写字需用楷书,而且务求工整,后来发展成为一种拘谨端正、严肃沉闷的字体,并且排版起来要如同印刷一般整齐如一,便成了如今的馆阁体。
梁叛看这人写字很漂亮,但是不知道为何偏偏要用行书的路子来掩饰,而且这姜聿寿写到后面渐渐写发了性,愈发近乎行草,及至连笔连得瞧不出是甚么字来。
依稀认出最后三个字好像是“顿首拜”。
等那一张帖子写罢,旁边那书生便鼓掌道:“好好好,卿夫,你这笔字,大概入得了孙少保的法眼了。”
梁叛心想:原来这两人也是去孙少保的别院拜见的。
那姜聿寿将那帖子举起来吹了吹,摆摆手,既自得又谦虚地道:“算得甚么,雕虫小技尔。学兄,你的帖子怎么不写?”
那人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匣子来,拍了拍道:“尽在其中了,不过我的字丑,还是不要现眼的好,叫外人瞧见了,岂不笑我。”
说着嘴巴朝梁叛这里努了努,那姜聿寿回过头来,才瞧见身后还站着一个人,刚才自己那一套字都给这汉子瞧去了,加上刚才瞧见同伴的帖子匣漂亮,心里又嫉妒又恼火,竟将手中写好的那张帖子撕了,揉成一团道:“这帖子不要了。”
梁叛双手抱在胸口,就将那书生打量了一眼,这姜聿寿生得倒是极漂亮的人才,唇红齿白、目若朗星,只是心胸窄了些!
他不明白那帖子只是被自己瞧过一眼,何至于撕掉?
不过他也不想搞明白这些酸文人的古怪想法,他现在等着那姜聿寿重新写完走人,不要耽误自己的功夫。
谁知那姜聿寿偏偏不肯写了,只是将目光在梁叛身上扫来扫去。
梁叛高低忍不住,皱眉道:“你瞧我作甚么,倒买不买了,不买请让一让好吗?”
那店老板连忙上来打圆场,笑道:“这位想瞧甚么?”
“拿一张帖纸。”
“好,好。”
那店老板从柜中又取了一张,手臂绕过那姜聿寿,递给了梁叛。
梁叛对那姜聿寿道:“你笔还写吗?”
姜聿寿冷笑一声:“你倒写得了字?”
哎呀我去。
梁叛在心里嘟囔一句,这些个文人真是闲得慌,管天管地管人拉屎撒尿。
好在那店老板又取了一支笔来,舔饱了墨,又递过来,又拱拱手,好像在求梁叛高抬贵手,不要发作。
梁叛撇撇嘴,将那帖子搁在柜上,提笔就写了四个字:梁叛拜见。
完事将笔递还了去,正打算掏钱付账,谁知那姜聿寿劈手将他的帖子夺走,狠狠掼在地上,憋红了脸斥道:“我便说你这样人写不成帖子,这等侮辱斯文的事也做得的吗?”
梁叛又好气又好笑,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对方,奇道:“我写啥样关你鸟事?”
旁边那书生则义正言辞地道:“你走罢,这不是你等人来的地方!”
“这不就是个香烛店?”梁叛实在给这两个活宝逗乐了,“朝廷规定必须进了学才准进香烛店吗?莫非隔两天不进学的人连茅房也不准进了?”
那书生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将这里当成了书肆文斋,脸上微微一红,说道:“总之你不准再写帖子。”
“你们读书的也太霸道了罢?”梁叛是真的动气,他皱着眉头,从地上拾起那张帖子看看,已经脏了。
他向那老板又要了一张,压根不管那两个书生,重新拿了笔写了。
这次更加简练,就写了“梁叛”二字。
他付了两张帖纸的钱,在那两个书生几欲择人而噬的眼神当中,走出了香烛店,可他出了门又转回来,向那两人问道:“外面的车是不是你们的?挪一挪,把路让开。”
姜聿寿道:“路并没拦断,你走不过去?”
梁叛道:“可我的马车过不去。”
姜聿寿仿佛不可思议地道:“马车?你凭甚么乘马车?这成体统吗?”
梁叛已经彻底无语了,他转身走出去,正要找那两个车夫说话,却见那两人正站在自己的车边上,前前后后的乱瞧。
忠义在边上急得拉住这个又拉那个,那两人却仿佛故意在逗弄他,其中过一个笑道:“你家老爷敢用马车,一定要被那两位学里的少学究抓住打板子的,恐怕要坐牢!”
说着甚至跑到车后面去掀帘子瞧。
梁叛走上前一脚踹在那掀帘子的腰眼里,那人大叫一声,躺在地上当场起不来了。
两个书生听了叫声,从店里走出来,见状大喊:“闹市行凶,还有甚么王法!快去找南城兵马指挥司,拿了这凶徒!”
另外一名车夫连忙便往雨花台街上奔去,居然真的去找兵马指挥司来抓人了。
梁叛感到有些怀疑人生,他疑惑地转头问忠义道:“这南京城出啥事了,怎么我一个多月没在这里混,一出门连世道都变了样了?”
忠义哪里答得上来。
这时四周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有几个南城人将梁叛认了出来,惊道:“这不是梁捕快吗?叫兵马司抓捕快,这是甚么话?”
梁叛听了这话,又从四周瞧见好几个熟面孔,心里定了些,心道:原来南京城倒没变,只是这两个家伙是从哪冒出来的?
那车夫去得快,回来得更快,居然一转眼的功夫,就真叫了一队南城兵马指挥司的弓兵来,而且带头来的人,居然就是南城兵马指挥司指挥,韩国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