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罢免族长
“不要急。”梁叛按住他准备挥舞的双手,“打听事情简单,不管溧水县开出多好的条件,我们只要高过他就行了。同时满足几百个人当然很难,但是满足一两个人总不是问题!只要买通一两个,把条件问明白了,后面再见招拆招。”
三叔一听是这个道理,心气定了下来,脑子里已经有了人选。
不过梁叛没让他走,说道:“你让人把俞二哥抬进来,坐在这里。”
“好。”三叔也不问为甚么了,转身便冲进雨里。
这时西南方不断传来轰隆隆的雷声,雨势好像被这雷声催着,发急起来,又大了一阵,每个人的心头都怀着各样的心思,庄户人们的脸上无不露出惴惴而紧张的神情。
他们或许还在猜测自己的命运,或许在憧憬那些诺言兑现以后的富足日子,或许在为自己如此出格而且不怎么道德的诉求感到一丝不安。
梁叛隐约看到俞兆普和俞承舟两人在伞下低着头不知道说了两句甚么,一直和两人形影不离的徐再,却没跟他们站在一起,而是在一旁陪着自家女儿,双方之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看上去在他们之间,莫明多出几分疏离陌生之感。
这很诡异。
不多时又见一行人穿破雨帘,来到了雨棚下面,几名家丁抬着个小竹椅,谢老爷子跟在旁边打着伞,椅子里坐着的,是俞东来。
梁叛见俞太太正拿着手绢替他擦拭脸上的雨珠,俞二脸色发白,显然是身子营卫有损,阳气不足,耐不得这风雨之势。
他走上前问了两句,俞东来只说还好,不过中气明显不如刚才完足。
梁叛连忙招手将马大夫叫了过来,让他替俞东来看看。
马大夫虽然精于蛇虫之毒,但是保健调养的手段比较稀松,只好搜肠刮肚地回想医书上暖身回阳的法子。
可是除了《内经》、《素问》是从小便学过的,别家的医书只有毒经一类是渴学不倦,别的书看得也不多,而且没有认真的研究,哪里会有甚么急需急有的法门?
这时冉清带着阿庆走过来,说道:“有个‘回阳九针’的法子,或许有用。”
马大夫一愣,问道:“甚么回阳九针?”
“本朝初,宁波鄞县的梅孤先生高武编过一部《针灸聚英》,里面就有‘回阳九针’,可以回阳救逆,眼下无汤无药,或许可以用针灸之法。”
马大夫给她说得云里雾里,他对于杏林中的典故涉猎不多,从来也没听过本朝有这么一号人物,只好问道:“分别是哪几针?如何施法?”
“我只记得歌诀,手法却不曾记诵。”冉清便将那“回阳九针”的歌诀说了出来:“哑门劳宫三阴交,涌泉太溪中脘接,环跳三里合谷并,此是回阳九针穴。”
马大夫基本的医理是通晓的,听了这歌诀,皱眉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这几个穴位针感都很强,急救用是好的,眼下如果强行施针催阳,恐怕适得其反。”
冉清原本只是记得在书本上见过有这种回阳救逆的手法,说出来以作参考,本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能用,此时一听有可能适得其反,便不再多言了。
不过马大夫又考虑了一会儿,说道:“劳宫和涌泉是一定不能用的,足三里和太溪穴倒可以试试,不过针灸可以免了。”
说着他蹲下身脱下俞东来的鞋子,隔着一层袜子在俞东来右脚踝上足三里和太溪穴上推拿按揉,手法务求保守,不敢有一点激进。
按了好一会儿,俞东来的脸上慢慢有了几分血色,连连摆手,直说“可以了”。
马大夫这才轻轻擦了擦额头,松手站了起来。
俞太太则替俞东来穿好鞋子。
不一会三叔从人群中钻了回来,拉住梁叛低声道:“我问过了。”
梁叛叫来钱申功,一同问道:“问的谁,怎么说?”
三叔向雨棚一角的那几个捕快悄悄一指,梁叛看了过去,那几个捕快当中,有两人便眼神闪烁起来,低下头不和他对视。
“那几个过去都是我的酒肉朋友,都欠我的银子。他们说,昨夜县衙派人去了他们家里,向他们许诺说,除了本该属于他们的田地和粮食原封不动退还以外,俞家长房还愿意送他们每户二百亩桑田,外加以后每年照市价包收他们的生丝。”
也就是说,这些庄户人以后个个都是地主,每家至少可以白得二百亩桑田,而且养出来的蚕茧缫成丝俞氏主家负责照市价包收,不必他们自己出去兜售,而且保证所有产出都能变现。
这是一项稳赚不赔的买卖,不管从眼前好处和长远的收益来看,对这些苦哈哈的庄户人来说,都有着巨大的诱惑。
而且足以让他们将道德和祖宗规矩抛诸脑后!
“那杨知县的条件是甚么?”
“条件就是他们要集体罢免阿来的族长,选二房骏哥儿继任。”
梁叛点点头:“也对,杨知县可以空口许诺,却不可能从县库里掏银子出来填这个窟窿,只能是俞氏主家自己买这一单。如果不将俞氏的族长换掉,二哥绝不会认这笔账,那么这些庄户人的打算也就落了空了。”
这样一来杨知县和二房他们,以及俞氏族人之间的目标就统一了,就是将俞东来赶下台!
“那他们换族长的理由呢?你们族里关于换族长难道没有族规限制吗,还是说人多就可以说了算?”
“理由就是阿来多年在南京,未曾尽到族长之责,而且至今无后,理当让贤。”
梁叛客观来看,觉得这个理由还算说得过去,但是究竟够不够换掉一族的族长,那就难说了。
于是他问:“这些理由有多大的力量?够不够换族长?”
“我们族规里面是没有换族长这一条的,不过主家历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族长二十岁就该有子嗣,四十岁交割南京的职位,回到洪蓝埠管理族务,阿来一条也没遵守。还有一点,就是这些年一直是二房在管洪蓝埠,老二做了十几年族长的事,现在老二死了,他们也愿意将族长的位子传给他的儿子。”
梁叛点点头,也就是说,俞东来在洪蓝埠根本就不得人心,就算没有田亩纠纷的这档子事,大家也想换掉他这个不称职的族长。
而且看上去有足够公平、充分的理由。
可如果这些看似无懈可击的理由并不全都成立呢?
梁叛走到俞太太身边,低声道:“二嫂,有个事一定要请教你。”
说着拿眼睛朝俞东来身边那孩子身上一瞟。
这意思很明了,俞太太也领会得到。
俞太太脸色不大好看,看向那孩子的眼神也相当复杂,但是她还是点了点头。
梁叛心里顿时有了几分底气,同时也替俞二哥感到高兴和欣慰。
他回到三叔身边,又看了那几个捕快一眼,对在三叔耳边说了几句话。
三叔抬眼皮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这招好像有点儿悬,空口无凭的事情,谁能相信?
梁叛笑了笑,说道:“三叔请放心,我自有办法。”
三叔只好应了一声,又悄悄绕过众人,走到那几个捕快当中去了。
只见他同那几个捕快嘀嘀咕咕说了几句甚么,那几个捕快先是摇头,随后三叔伸出几根手指头,好像在加码,那几个捕快这才点点头。
于是三叔远远向梁叛使了个眼神,又悄悄从捕快群中退了出去。
眼看着雨势渐渐小了,头顶一片乌云好像往东飘了去,天色恢复了几缕亮光。
一些庄户人缓缓从避雨的地方走出来,雨棚里却没了大老爷的踪影,不禁互相打听起来。
就在众人嘀咕猜测的时候,忽听一个捕快大声喊道:“大人,小的招认,俞奉常他们就躲在河对岸马塘坝的一座院子里,那是九老爷的产业。”
俞承舟万没想到自己终究没能逃得掉,当时涨红了脸,连忙辩白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马塘坝的院子可不是我的,我怎么有那个院子……”
他身边的俞兆普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的愣了一下,先捂住了俞承舟的嘴,免得他再说那些叫人气不打一处来的蠢话,接着看了那捕快一眼,脸相并不陌生,却想不起来是哪家的晚辈了。
他冷冷地道:“你爷爷是谁?攀诬长辈卖祖求荣是甚么罪过,你家大人没教过你吗?”
那捕快虽然怕他,但是话已说出口,没有翻悔的余地,只好硬着头皮道:“主家二少爷还在,他是族长,我只听族长的!”
俞兆普忽然举起手大声道:“俞东来不配做族长!今日召集各位前来,一是为大家讨回公道,二就是推陈出新,另立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