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御史南巡溧水县
钱申功一听有这样的案子,微微不悦,道:“溧水县每年上到府里、南京的书子都是自夸自赞,今天亏得你老兄在这里说句真话,原来溧水县的治下,治安也不怎样!”
梁叛肚里暗笑,心道:“恐怕别的地方是好的也说不定,只是洪蓝埠这里独特一些罢了。”
不过他的目的是“煽风点火”,不是“泼水熄火”,接着道:“何止,我听市面上讲,这里人都倒是亭山一带有一伙大盗,杀人无数,早几日我来洪蓝埠是恰好遇到五个,被我杀了四个,逃走一个。”
说着掏出一张纸来,就是那弓手的画像。
钱申功大为皱眉:“京畿地方竟有强盗杀人,岂非笑话吗?”
他叫赵甲喜辛苦一趟,把溧水县知县请到洪蓝埠来,他要问问溧水县,这几个案子到底是怎么断的!
因为赵甲喜跟何得庆两人在边上,梁叛不能多说,便道:“洪蓝埠这里眼下有一个刑房书办、一个捕班班头在料理,不过几日来没甚么进展,听说那自首的人犯徐西决已经不见了。”
他虽然没有明着说要办那二俞,不过钱申功听音知意,已领回到这个意思,点头道:“好,等溧水县到了,本官便教溧水县交人。”
梁叛点点头,说在那毒杀割首的案子尸体就在俞氏庄园,他先行一步去那里等着。
当下告辞出去,刚走出五湖茶楼,梁叛忽见不远处一个墙角后面一道人影一闪而逝,他立刻冲到那墙角外面一看,只见里面是一条小巷,一个人刚刚消失在巷子尾端,只瞧见一个奔跑起来满是泥泞的灰布鞋底。
他没有顺着巷子追进去,而是伸手在旁边的窗格上一搭,轻轻翻上了隔壁这家店的二层窗子,然后在窗台上一踩,攀着檩条瓦楞便上了屋顶,在屋顶上伸头一看,却见一个五短身材的人影,在堆满杂物的巷弄之间相当灵活地穿梭,背影看得清清楚楚,只是瞧不清那人的面容。
那小子速度不慢,眨眼间便穿过了好几条巷子,伸手遮着脸回头看看身后的巷子当中,梁叛并没有追来,便稍稍放慢了脚步,转身拐进了左侧的另一条巷中。
梁叛立刻猫着腰在屋顶上飞奔起来,对方走的是直角,而他走的是斜线,自然快得多,刚刚跨过六七个屋顶,就已经追到了那小子身后不远之处。
那小子又转了两个弯,终于在一扇后门前停了下来,咚咚咚敲起了门。
那扇门很快打开,梁叛一看门里的人,竟是溧水县刑房书办俞教仁。
他不禁心中冷笑,昨晚那几个老头说是要让二俞禁足,可尽早俞东阊带着一帮捕快追赶他不说,现在又瞧见俞教仁躲在镇上的一间商铺里,这是禁的甚么足?
眼看着那小个子被引进门,俞教仁一步跨出来朝两边巷子当中看了看确定没人追来之后,才准备进屋关门。
就在这时,进了屋的小个子忽然半转过身来,伸手从门后面摘了一张弓下来,抱在怀里轻轻擦拭。
梁叛猛然看清了那人的面容,竟然就是在胭脂河逃过一命的弓手!
他四面看看,掏出小本子画下对面那间屋子的地形图,矮身退到所在屋面的屋脊后面,找了个带窗的墙面滑了下去。
他落到地上以后便立刻走出巷子,将那屋子四周的门号店铺都记录下来,方便回头寻找。
回到庄园小院,昨夜来撞门的那人还捆在院里,一整天滴水未进,已是哼哼唧唧的没有声气了。
却见阿庆穿了一身青布小衣,头巾也没戴,蹲在那人跟前,一言不发,好像在专心研究着甚么。
梁叛走上前,蹲在阿庆身边,问道:“瞧甚么……”
刚说得这三个字,阿庆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然后指了指冉清的房里,大约是说他先生睡了。
梁叛想想也对,昨晚大家几乎忙了一夜,又是担惊受怕,都疲得很,一直撑到现在,哪有不累的,他指了指主屋,悄声问道:“俞太太睡了吗?”
阿庆小嘴朝堂屋一努,意思是还在堂屋里呢。
梁叛又指指地上的人,问道:“你瞧啥呢?”
阿庆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这个人刚才说要给我糖吃,让我帮他解绑,我在想,他身上哪里有糖。”
梁叛呵呵一笑,说道:“他都这样了,怎么跟你说的话?”
阿庆道:“他是装的,刚才还在跟我说甚么洪蓝埠这里交通外府,有杭州的好蜜饯,还有芜湖的蜜糖,一听见你回来,脑袋一歪就这样了。”
梁叛笑道:“那你倒想不想吃?”
阿庆叹道:“你又把我当小孩子了,那种东西我从小都吃腻了,我瞧他自己一边讲一边吞口水,倒比我想吃!唉,这等人何其可悲。”
“那你觉得该怎么处置他?”
“还处置甚么,送官呗。”
梁叛正纠结怎么处理这个人,一开始打算把这人带到二房跟前,向二房那边要个解释,就算要不到臊一臊二房也是好的。
不过想想没甚么意义,只有要脸的人才会害臊,把这人抬了去,估计也是白瞎。
现在经阿庆一说,似乎送官的确是个好办法!
之前是无官可送,现在洪蓝埠有一位“大事奏裁,小事立断”巡察御史坐镇,还怕没官吗?
他走进自己房间,从桌上抽了一张纸笺,提笔将昨晚这人撞门的经过前前后后写得清清楚楚,然后走出门,向不远处一座小屋之中招招手。
不一会儿,里面有个谢家的后生迟疑地走了出来,远远看向梁叛,又看看后面自己一族的人,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
梁叛又加大幅度招了招手,那人才小跑着过来,挠挠头道:“梁……梁五爷。”
梁叛将那张信笺交给他,说道:“小哥,请你再叫几个人来,把这小子连同这根木桩一起抬到码头上五湖茶楼,交给一位钱老爷。”
那后生一听“老爷”两个字,登时两腿有些发软,苦笑道:“小的一介贱民,怎么敢去拜老爷?”
至于甚么码头上五湖茶楼的话,他就压根不曾留意到。
梁叛掏出几颗碎银子,抛给了那后生,说道:“也不要你见,把人和木桩子抬过去,连着这张纸一起交给茶楼的掌柜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