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演戏到了难出戏
第三个是俞十九,这人虽然在这几人当中本钱最少,却是最黑的一个。
这人本是个种地的,祖上也是个小地主,可财产禁不住败,到了他这一代,已经不剩多少田亩了。
可营务家业就像赌博,输了还想翻本,赢了想赢更多,这人也不知从哪里听说的这档子事,将自己家里仅剩的几十亩水田抵了不说,还忽悠着亲族一齐押了地产,腾出银子来借给三叔。
这俞十九甚至连三叔在搞甚么买卖也不晓得,只听说是个大交易。
之所以说他黑,是因为他要的利息最高,是一分八厘,因为他将田地押出去借的本钱上就有七厘的利息,这样统算下来,他还能白赚一分一的利。
结果很不幸,他也被赶出俞氏祖籍了,连带着自己家里和亲族押出去的田地也再赎不回来,即便后来拿着三叔的钱在手,可他一不会做生意,二买不着田地,只能坐吃山空立地吃陷,没有可以持续的进项,一大家子人再多的钱也挨不住挥霍的。
这人本来就是个没脑子的,出了这事以后自然是将三叔恨之入骨了。
至于那撑船的俞教古,却不是三叔的合伙人。
但是这人和三叔也有牵连。
这俞教古从祖上就是跑船的,而且几代人一直在胭脂河上跑,忙时接一点从漕帮手指缝里漏出来的生意,不忙是便送货送人,常常跑的便是石臼湖到南京城这一段水路。
俞教古眼下虽然撑一艘小船,以前开的可是运粮的大船。
但是上个月,俞教古家里那艘几十岁的老船,就因为替俞氏主家二房到外府拉了一批桑苗回来,就被人在胭脂河上凿沉了……
就是三叔派人干的好事。
三叔道:“这件事我俞某人做得确实不地道,不过他那船本来就老得快散架了,后来我要替他重新买一艘船,他也不肯,还让我到县衙去自首,该怎么罚怎么赔,听县老爷裁决。如果县老爷说我俞某人一个字儿也不用赔,那么他也认了。”
这当然是气话,俞教古说到底就是要出这一口气,他就赌三叔不敢到县衙去自首。
也就是说,三月二十八从南京到洪蓝埠来的这一船人,除了梁叛一行三个,其余个个都跟三叔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就连最后巧合下上船的姜彬,也是三叔的人。
除了姜彬,那些人凑在一起当然不会是巧合,显然是有人刻意安排了这一出戏。
从俞继荣的说法中便可知道,是俞继荣的债主也就是中先生陈绶发话,让他散播三叔的坏话,再跟船跑一趟南京,配合着演一出戏码。
如果没有俞继荣的说法,梁叛一定会认为是二房干的,不光是他,所有人在不知道陈绶存在的情况下,都会认为是二房干的。
而且动机很明确,就是要搞垮三叔泄愤,同时炮制出一个亭山大盗,来充当杀死二叔的凶手,解脱他们的嫌疑。
如果梁叛真的这么想的话,那他到洪蓝埠之后多次的判断失误,便又增加了一次。
既然事实不成立,假设的动机自然也不成立,那么陈绶的动机又是甚么呢?
梁叛摇摇头,他不知道。
他想起一事,问道:“三叔,你让姜彬到南京去做甚么?”
其实他那天在树林中听到三叔和姜彬的对话,知道姜彬去南京向俞东来通知了二叔的死讯,然后还打听到了关于自己的一些事情。
三叔道:“老二死后,我当时以为是自己杀的,最怕的就是阿来知道。但是二房那边丝毫没有向阿来报丧的打算,便觉得奇怪。那个姓徐的娘们也没半点伤心,还带着她那个宝贝儿子招摇过市,还回了一趟徐家。这么一来,我反而便觉得,这人虽然是我失手害死的,但是这么大的事,阿来还是知道的好,于是派姜彬走了一趟南京。”
梁叛奇怪地问俞太太:“二嫂,二叔过世这件事,除了姜彬就真没别人通知你们吗?”
俞太太脸色阴沉下来,摇头道:“早几年镇上一有点风吹草动,洪蓝埠立刻就有人巴巴地跑到南京告诉东来。哪家成亲生娃,哪家小孩摔断了腿,哪家新盖了茅房都有人去说。不过这两年洪蓝埠已经快成二房的私产了,哪里会有人给我们报信。”
三叔微有几分不满,忍不住批评起这位长房侄媳妇来:“你既然晓得,何不多劝劝阿来,他总听你的话!”
俞太太也很不高兴,拗着他说:“三爹倒错怪我了,我对东来说得嘴皮子也快磨破了,他哪里听得进一个字。旁的事他都好依我,唯独这件事,他说反正自己也没有子嗣,教二房接了家业去也好,其实是在跟我赌气。”
这句话旁人或许听不懂,梁叛却立刻明白了。
俞太太万般都好,只有在后宅上相当霸道,绝不给俞东来娶妾。
但是她自己并不能生养,导致俞东来始终无后,所以在这件事上,俞东来就要跟她赌气,其实也是一种自暴自弃的心态。
这一点所有人都想不通,一个如此通达、如此明白事理的俞太太,怎么偏偏在这件事上,就如此的不肯变通嗯?
其实一房妾室对她来说,以她的手段,足以制服,以她的胸襟,也本该足以容忍,况又涉及到俞东来的传代大事。
没人能明白,她也从未解释过。
这时忽听冉清说道:“找到了!”
几人转头看去,却见冉清手指着黄册上一个名字,说道:“我找到俞教古了。”
三叔一见是黄册,便转过脸去不再看。
梁叛和俞太太则不约而同地凑了上去,果然看到冉清的手指尖处,有“俞教古”三个字。
原来刚才在三人讨论三叔的合伙人时,冉清便一直在黄册上寻找,终于在刚才顺利找到了。
俞教古家的代数相当多,粗一数已经有足足十六代人记录在册,俞教古是第十四代,他家最小的一个小孩,是俞教古的小孙子,廷字辈,是崇佑三十一年辛亥生,今年虚岁才三岁。
其余几人的住址都由三叔一一说了,他的记性极好,就连俞继荣的老家住址他也知道,虽然一次也没去过。
梁叛将这些住址全部抄下来,然后交给俞太太,说道:“二嫂,你有没有办法让人去游说这几家人,让他们去报官。”
“报官?报甚么?报给溧水县吗?”
“报人口失踪。但不是报给溧水县,至于报给谁,到时候我会安排。只要他们肯报就行了,不管是劝是吓还是骗都行,但不能花钱买通,否则一旦被人翻出来,我们会更加被动。这件事很关键,一定要有人报官。”
俞太太想了想,咬牙道:“既然如此,不行也得行,等我爹回来,叫我爹去,他会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