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新官上任收例钱
梁叛说完就要走,却被冯二一把拉住:“何必着急,你到我这里不曾吃过一顿饭,今天不要走了。”
想想也是,梁叛和漕帮至今是这样的交情,居然并没有坐在一起吃过一顿饭,而双方居然都并无该请而不请的失礼之处,不得不说是一件奇事。
可见人与人的交情深厚与否,绝不在吃饭喝酒的多寡上面。
梁叛在脑中快速盘算了一下今日要做的事,左右不过是去上元县一趟,有些东西预备今天亲自查一查的。
他点点头道:“也好,不过身上有伤,不能饮酒,一切简便一些。”
冯二怪道:“凭你梁五哥的本事,谁伤得着你?”
“冯二哥你太过高看我了。”梁叛笑道,“一个人再厉害,总敌不过人多,更加难躲暗箭。何况这世上有的是藏龙卧虎的豪杰,谁又敢说自己天下第一了?”
冯二听他话里有话,又不明言,知道有些事情自己不好过问太多,因此只说:“有甚么要帮忙的,你不要客气,随便找我漕帮哪个人做事,决没人敢对你说个不字的。”
梁叛点头道:“这话我信,前几日在你们珠宝廊的永升当铺,就多谢一位叫陈福生的小兄弟帮忙,拆借了我一百两银子,解我燃眉之急。”
言罢他便将那天急等着用钱交定金的事情细细说了,最后将那陈伙计好生夸赞,说他为人机灵,说话做事都很漂亮,是个人才。
冯二听他夸奖陈福生,脸上非但没有任何得色,反而露出几分矜持之意,等到梁叛说完,他才点点头说:“嗯,这个福生,不枉我栽培他。咱们自己人不必瞒你,兄弟在姚坊门有个相好的女人,跟了我七八年了。福生是她的胞弟,大前年满十六岁,央求我带了出来学做事。我便将他丢在永生当铺,本打算让他学徒三年再看看样子,你今天一说,我也放心了,总算不丢我的脸。”
梁叛心想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这一来他跟冯二的交情便又近了一些,这是“与闻机密”的好处。
他道:“你这舅大爷做个伙计似乎委屈了。”
冯二笑道:“委屈甚么,才十九岁,难道就做掌柜?让他磨两年再说。这小子心眼很活,就是还有些毛糙,等他把上元县地面上上下下再摸透一些,我就打算放他出来,单替我自己跑几个码头试试。”
这种话说出来,已显得冯二是倾心相交了,半点也没有保留。
梁叛心中暖烘烘的,随即想到冯二刚才说“上元县地面上上下下摸透”的话,忙问:“冯二哥,你这舅大爷在上元县熟悉吗?”
冯二奇道:“熟啊,怎么,你有差事让他办?”
“我想打听打听新街口和刘军师桥附近的几个宅子,看是甚么人所有,近日住了哪些人。”
“这是小事!”冯二道,“我叫福生中午请上元县的户房书办吃个饭,包你未时不到就有准信。”
梁叛道:“那不干脆就把那书办请到此处来一起吃?”
“不好。”冯二摇摇头,“上元县那个户房书办不是个好鸟,为人悭吝诡诈,又有一肚子机关算计,这种人能不接触总不要接触的好。”
梁叛点点头,同意了冯二的提议。
冯二知道梁叛是识字的,也会写,便请他将那几个宅院的地址写下来,一面招手叫了人来,将梁叛刚刚写好的纸条带去珠宝廊永升当,交给陈福生。
两人说说聊聊,谈了一些眼下南京的时事趣闻,一壶茶喝得没甚么滋味了,冯二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梁五哥,上次在三江混堂你说的‘改稻为桑’的事,还有甚么消息没有?”
梁叛想了想,之前他曾经在会同馆提过一个“试点”的办法,虽然李裕他们已经用了这个计策,但是不知效果如何,最后能不能如愿以偿,舍掉南京这一个点,保住整部白册,还是未知之数。
所以他犹豫着该怎么说。
冯二见他沉吟不语,忙道:“若是不好说,那就不必说,我也只是替齐老大问问。”
梁叛摇头道:“不是不好说,是拿不准。不过南京是有八成把握的,南直隶别的地方就没人敢下定论了。”
“原来如此……”冯二点了点头。
“我上次把消息告诉齐老大,漕帮可有甚么动作?”
冯二摸了摸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实不相瞒,我们齐老大和老头子都是江湖人,做做本行的生意还行,真要拉出去做钱粮生发的大事,没有开那个窍的。所以齐老大只知道改稻为桑里面有许多大文章好做,却不知道怎么个做法,在家里闷了几天了。”
这一点梁叛倒是没想到,他问:“那你们齐老大怎么不找几个内行请教请教?”
冯二道:“这是不敢说给外人听的事,齐老大怕泄露出去对你不利。”
梁叛一想是这个道理,一方面想象着齐四抓耳挠腮的样子,有些好笑,另一方面又感叹齐老大做事为朋友着想得周到。
于是他向柜上要了一张大纸,写了一个“桑苗”,一个“蚕种”,说道:“如果要大面积改稻为桑,市面上桑苗和蚕种有限,需尽早收购,这是其一。”
冯二点头道:“这一点齐老大已经想到了,南京的桑苗已经收得尽了,剩下的已经派人去太湖边上收了。”
梁叛又写了个“土地性质变更”几个字:“买地,把适宜种桑的土地买进手,不能买就换,朝廷既然要搞改稻为桑,那么新改地区出产的生丝一定不愁销路。”
冯二听了连连点头。
梁叛又写了“市价”二字,问道:“漕帮有没有生丝和绸缎庄、布庄、成衣铺的买卖?”
冯二道:“有,不过不多。”
“如果南京甚至南直隶出了大量的新丝,那么浙江的丝价一定下跌,明年的丝绸价格也要跌,可以适当看高清仓了。”
冯二又是点头。
梁叛也不是搞经济的,就是占了个素质教育和信息大爆炸的便宜,想了这么几条,觉得还是不够,心想这种事若问吕致远,必然会有个极好的答案。
自己在钱谷一道上,毕竟也是个菜鸟。
他想了想,又写了个“屯粮”二字,说道:“这个不用我说了,稻田改桑田,粮米自然就少,今年南京必然谷价翔贵,你们有的是粮仓,多屯些粮食总是好的。”
“行,我晚上去找齐老大,把你这几句话告诉他。”
冯二话音刚落,就听下面噔噔噔上来一个人。
那人步子跨得极大,一脚三台阶,转眼间便上了二楼来。
“二爷,梁五爷,楼下……”那人朝两人拱拱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脸上表情甚是古怪。
冯二皱眉道:“梁五哥是自己人,有甚么事不好讲啊?”
“不是这个话……”那人挠挠头,有点为难地说,“楼下来了几个江宁县的快手,说是要收例钱……”
“啊?”冯二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转头看看梁叛,用眼神问:这甚么情况?
梁叛把手一摊:“今天我们张老板刚刚选了个新的班头,是原来王班头的小舅子,行事有些……呵呵,总之这事跟我不相干的,漕帮不用管我的面子,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冯二道:“这么说这帮人和你老哥不对付?”
梁叛笑着摇摇头。
“那就好办了。”冯二转头向那手下道,“问问他要多少,要多少给多少,然后让他们签个收据,话怎么说不用老子教罢?”
“我就说掌柜的不在,我自己先垫的钱,要留个凭据入账。”
“他要不肯呢?”
“不肯的话就请他们等掌柜从外省回来,少则半月,多则两月,嘻嘻。”
“嗯,就这么说。你他妈的别的不行,扯谎起来脸也不红心也不跳!”冯二笑骂着一挥手,“滚罢。”
“是喽!”那人向冯二和梁叛一拱手,颠颠地下楼去了。
梁叛觉得这帮人行事着实有趣,笑问:“冯二哥,你拿了收据以后怎么样?”
冯二“哈”的一声笑起来:“到县衙找你们张知县报销呗!”